李满禧一怔,有些反应不及,但对他有发自心底的信任,还是顺着他意走到他面前,轻轻将脸靠在他怀里。

见此情形,松萝识趣地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鼻尖全是熟悉的松香和温热,李满禧慢慢觉得倦意上涌,说话有些含糊,“王爷是为了司妈妈的死难过?”

她并不明白,原来司妈妈在槐王心中是这样重要的地位。

谢恒将她拥在怀里,淡淡地“嗯”了声,眼神越过李满禧的头顶,看向窗外漫长无边的黑夜,“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哪。”

他声音里的孤寂烫灼了李满禧的心,她下意识劝慰道:“人间疾苦,妾身给司妈妈抄了几卷经,盼她早登极乐。”

谢恒将她放开了些,垂眸去看她的眼,那里流光溢彩,好像有许多要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澄澈干净。

他终是笑了笑,“吓到你了?”

“没有,妾身知道王爷难过。”李满禧摇摇头,乖巧地倚在他怀里,抿了抿唇,无意间问起,“王爷准备怎么了结这件事。”

谢恒停了片刻,叹了口气道:“今日傅大在门口伤绝痛心,我看着很是不忍。”知道李满禧如今身子重不能久站,谢恒扶她坐下,“失妻之痛,可以想见,只是侧夫人虽在这件事上极端了些,但那份为了谢家之心倒是不假。”

李满禧喝了口茶,眼睑低垂没说话。

谢恒看她一眼,“你有什么看法,觉得本王该如何处置侧夫人。”

话问到这份上,李满禧再不说两句也过不去了,她抿了抿唇,“妾身没管过家,学识也实在有限,见地都很浅薄,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只是,傅大那里,恐怕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轻轻揭过的。”

谢恒料到她会含糊过去,对她说辞并不感到奇怪,正准备让她早些安寝,忽而又听见她说:“不过我想世上之事,左不过一颗真心与满腔诚意,若是侧夫人肯真心悔过,将傅家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抚养,日后封官拜爵想来也不是难事,傅大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兴许能平一平他和傅家的怨气。”

谢恒有些吃惊,她所想与他不谋而合,只是他站在谢家的角度难免会用些朝堂上的运筹帷幄,而她只是区区内宅中的女子,竟有这样的胸襟与见地,甚至懂纵横,会捭阖。

惊讶之外,也有些惊喜,这便如同他的解语花,甚至能从不同角度看到他所看不到的问题。

谢恒看她很深,目光犹如要将她包融进骨血里,李满禧有些不明白,不想突然被他一把拥进怀里,撞上他胸膛时,甚至觉得肋骨都在发疼。

“王爷……”她喃喃。

谢恒也不说话,手抚在她脑后,顺了顺她柔滑的长发,“好了,不要再想这些了,太医叮嘱你好好休息,这便歇下吧。”

“好。”如此长时间的耗费心神,李满禧确实觉得惫懒困乏,眼皮子马上就要黏在一起似的。

这一夜李满禧睡了长长一觉,谢恒自走后便没回来,想来后半夜是在前院歇的。

却不知这一夜间狂风乍起,朝堂上出了件大事。

梁府国公爷夜半携夫人嘉诚郡主击敲登闻鼓,鼓声持续几十下,御史台着人来看,便见国公爷着紫色朝服,嘉诚郡主亦是宫服加身,两人跪倒在登闻鼓前,口呼,“臣要死谏槐王德行有亏,公然逼死府中年老仆妇,槐王受君之俸,却豺狼丑类,敢悖天常,不知覆露之恩,辄辄猖狂之计。”

梁国公年事已高,但在朝几十载,身上浑然一种权臣气势,说起话来浑厚高亢,其声在空中盘旋几回,经久不散,吓得来探的小厮一身冷汗。

没多时便是早朝,梁国公亦不管来来往往无数道视线窥伺,一遍一遍将这话叫嚷出来,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此话经由一道道宫门,传进皇帝耳朵里,永隆帝正由着身侧小太监伺候穿衣,闻言转过身来,龙颜微怒,“什么?是什么时候的事?”

崔大监回道:“梁国公一早便向御史台递了折子,眼下还在登闻鼓前跪着。”

圣上脑中清明,从旁人三言两语间已把这事儿想得十分明白,“梁国公夫妇因槐王失了儿子,自此一直怀恨在心,如今逮着谢恒把柄,自然想将他一棍子敲死。”

圣上沉吟半晌,在案前坐下,“他们也是算好了时间,此刻正是大臣们入宫上朝的时辰,便是朕想掩盖,也要顾着群臣的口诛笔伐。”

崔大监于寂静之中抬眼偷瞧了圣上,圣上英朗而布满岁月沧桑的脸上严肃认真,一双剑眉深深蹙起,可以想见他内心难以抉择。

半晌,他叹了口气,“罢了,今日罢朝,宣梁国公和槐王进宫来见朕。”

“是。”

崔大监转身时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里嘀咕一句,圣上果然还是偏袒槐王的。

若真上了朝,群臣一论,必会牵扯出更多,倒不如大事化小来得轻松些,也好给槐王一个辩解的机会。

谢恒一路无阻从东华门进宫,半道上就得了崔大监的授意,“今儿一早梁国公爷入宫了。”

谢恒侧眉看他一眼,拱手称谢,“多谢大监授意。”

崔大监忙挥手,“是圣上的意思,王爷感念圣恩即可。”

“本王明白,只是此事只关乎我府上一个仆妇,如何会惊动圣上。”谢恒故意问,尤想知道此事波及范围广不广。

崔大监左右环伺一圈,低声道:“梁国公敲得登闻鼓,闹得满朝大臣人尽皆知,圣上便觉得国公爷与您早生嫌隙,就指着这件事将您拉下水。”

谢恒点点头,心中已有了数。

圣上惯常在东暖阁处理朝事,殿门一推开,便闻到淡淡的龙涎香扑鼻,闻起来厚重而庄严。

梁国公已站在殿下,觑见他进来一脸的不屑,挥袖而立。

谢恒依礼给圣上请安,永隆帝淡淡的,挥手叫起。

“槐王,今日朕召你来是为你家事,只是在朝为官,需得德行如一,你今日便好好将此事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