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一阵话,眼看日头更盛,那边宴席早散了,廊下又起了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因怕有人散到这边,两人只能暂时分开一段。

林纾被她开解,心间已疏散几分,看她肚大到起身都难,调笑道:“你虽受苦于嫡母嫡姐,却也难讲是不是因祸得福,至少槐王是真心待你,只是妇人生产如同鬼门关走一趟,你一定万分小心。”

这世间除了裴绾和姐弟,大概只有林纾是真心说这些话,李满禧心间暖洋洋的,笑得格外真诚,她本就生得美,这一笑起来更如六月暖阳,明媚到叫人移不开眼。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像小时一般顽皮,“姐姐放心,我一定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必然叫姐姐逃不掉这份贺礼!”说完吐了吐舌头,便起身往亭外走。

嘴里还说道:“咱们晚上再见。”晚间大家都在吃酒时,想必两人还有机会再见面,这会儿时间匆匆,尚有许多话未曾说完。

林纾被她说得开怀一笑,目送她从花径小路上离开,松萝一手搀她一手撑着阳伞,主仆二人絮絮说着什么。

松萝知道李满禧见了林纾,难得心情好,便笑着问道:“舅老爷说您如今要多多走动,我刚才瞧着那边池塘里养了许多鲤鱼,颜色缤纷,姨娘要不要去喂鱼?”

李满禧擦了擦额上细汗,心里盘算着,眼下到晚上宴会开始还有些时候,她又还要等着晚上再见林纾,便也不会回府了,这么长时间总归要寻些事情打发时间,喂鱼倒也不错。

她点了点头,“咱们去瞧瞧。”

松萝从池塘旁伺候的小婢女手上要了些鱼食递到李满禧手上,她便侧身坐在栏杆边椅上喂鱼。

捻起一揪鱼食撒进池塘,那些五颜六色的锦鲤便争先恐后拥上来,看的她有些逗趣。

这池间的鱼儿便如人一般,给些好处便争先恐后,抢得凶残暴戾,可见世间生物都是如此,利益入心,趋利避害,只为自己着想。

她喂了一会儿,脑中却在不停想着今日以来发生的事,心中不免唏嘘,原来自她进府也已过了许久,如今孩子都要出生,看似她走了很远,却其实她一直都在举步不前。

正出神想着,松萝突然一把夺过她手上鱼食盒子,嗔怪道:“姨娘在想什么?再这样喂下去,鱼不给你喂撑死才怪。”

李满禧恍然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出神时手上一捧一捧洒下许多食料,小鱼们争先恐后,每条都吃下太多。

她轻笑一声,“怪我,走神了。”

坐了这许久,她腰上也觉得酸疼,起身锤了锤,说道:“走吧,估计谢悦一人也是无聊,咱们去寻她。”

松萝好笑道:“悦娘子才不会觉得无聊,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捉猫斗狗呢,咱们得一路寻过去。”

说罢,她便上前来扶住李满禧,主仆两个正想离开,忽而听见池塘另一边不远处灌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皆是抬目看去。

公主府园林植被太好,主干道上用鹅暖石铺路,可小径上却大多是行人踩出来的佯道,草屑铺在地上,一有人经过便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此刻那声音越靠越近,片刻后人影便显露出来,一身深色常服,头上带着一顶冠帽,竟然……

“又是秦金亮。”

松萝低声惊呼。

李满禧微眯了眯眼,这人到底是外男,怎能随意在公主府进出,莫非他是公主的人?

百花庭后头经营那样一间庞大的赌场,背后必有官场中人撑腰,若这人是公主,倒也说得通,李满禧正要开口,突然又见着两人从那灌木中穿过。

与秦金亮不过前后脚的时差。

李满禧瞳孔微张,表情有些呆滞,竟然是那位明艳动人,美丽娇媚的太子妃。

陈铅华带着一宫人脚步匆匆,不时四面环看一番,好像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而李满禧恰好站在亭角,被一段枯木遮住,才没叫她发现。

松萝疑惑不已,“这秦爷和太子妃怎的都鬼鬼祟祟的,不走大路便要走那枝叶横生的地方。”

李满禧没应声,眉目越蹙越深,刚才的轻松惬意早荡然无存,手慢慢蜷成了拳。

她转过身来,急步朝外头走,叮嘱松萝道:“快走,莫叫别人知道我们来过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