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手上已染了血,抬头急道:“胎位不正!胎位不正!再这样下去孩子会憋死的!”

就这一个月以来,稳婆一直在帮她按摩正位,这两天方见了点起色,她却忽然生产,打了个措手不及。

松萝正好进来,听见这话忙回头看裴青林,悄声道:“舅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裴青林跑的心跳飞速,脑中却很清明,当即让松萝从帘子中将李满禧的手腕送出来,自己细细探看她的脉象。

好在产妇并无什么大事,脉象活力有余,能支撑到生产结束。

他慌乱擦了擦额上汗珠,从药箱中取出金针,在李满禧手腕上细细扎了个穴位,又如法炮制,分别在她手腕处扎了几针。

“这是防止她待会儿用力过度晕过去。”

说罢又疾步走到桌前写了一张方子,“快去煎药,两碗水煎成一碗,再端碗参汤来替她吊着些精力,不然她后头生不出来。”

竹烟一溜烟跑去准备了。

等裴青林布置好这些,两位太医才姗姗来迟,一一为李满禧诊了脉,也都认为虽然胎位不正,但孩子未足月,个头不大,不难生出来。

有了太医在场,稳婆心中有了些底气,指导着李满禧有节奏的吸气吐气,积蓄力气以备后续生产。

稳婆替她按揉着肚子,好帮助孩子转个位置。

灯芯一簇一簇噼里啪啦地烧着,在空中爆出灯花。

窗外好像开始下雨,这个夜浓厚如墨,漫长无边。

屋外余氏和李满月也都赶到了,正站在门前等着消息。

热水一盆一盆的送进去,余氏叫住一个小丫头问道:“里头情况如何了?”

那小丫头仓皇应道:“稳婆说姨娘胎位不正,太医和郎中正在想办法。”

说罢又急急跑了进去。

余氏心中一惊,自古以来女人生产便如鬼门关里走一遭,她也曾听说过不少女人生产时胎位不正,导致胎死腹中,大人小孩都没活下来的故事。

李满禧或许可以死,但这个流着谢恒血脉的孩子绝不可以!

“柳嬷嬷。”

柳嬷嬷上前应声,“奴婢在。”

余氏侧着脸,面目一半笼罩在昏黄灯光下,一半隐在黑暗里。

“去告诉太医,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得保下这个孩子!”

这句话说得不清不楚,却暗含十足的威慑力,且她从始至终都未曾提起要保住大人。

“是。”柳嬷嬷进去传话。

李满月面上无甚表情,暗地里却悄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内心焦急,听了小丫鬟的话却又有些欣喜。

如今到了这一刻便是再无转圜的余地,李满禧若是生下男胎,势必地位大涨,日后爬到她头上也未可知。

可生产一事本就无绝对可言,若李满禧能就此一尸两命,倒也替她省下许多麻烦。

她心头突突直跳,焦急万分。

狂风过后,便是一场如约而至的暴雨,雨点慢慢变大,滴在地上迅速晕开一圈水花。

廊下两人注视着漫天雨帘,各怀心事。

突然,屋内发出一声沉闷尖叫,有人大呼道:“出血严重!怎么也止不住!太医!太医!快来瞧瞧!”

一墙之隔,屋内好像突然乱糟糟一片,哭声呼喝声杂糅在一处,叫人耳边聒噪。

而这片混乱之中的主人公李满禧,神思却渐渐沉定下来。

耳边人声鼎沸,她却隐约能听见屋外的风声和雨声。

上一世和这一世的种种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在她眼前滑过,下身的疼痛已经感受不到了。

她能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在与她慢慢剥离,就好像自己的灵魂正在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流逝。

腿间温热越涌越多,她忽而觉得眼皮子好沉,好重,忍不住就要黏在一块儿。

耳边似乎有人在叫她,可她没力气给她回应,只能任由自己意识沉顿下去,如同溺水一般慢慢往下沉,慢慢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