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色到此时已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地淋着,将院中如花一般的女人们浇出一种朦胧孤清的美感。

刚刚赶到,只能站在外围的陈玉和林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眼前这群伶人如此不成体统,陈玉蹙了蹙眉,朗声唤道:“昀梦。”

站在人群之中的段昀梦回过头来,看到陈玉时面上有几分惊讶,随后又换上了一副讪讪容色,急跑两步拨开人群来到陈玉身边,规规矩矩行了礼。

“大人。”

段昀梦是陈玉一手带出来的,陈玉自小便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她识学礼,两人虽仍旧以官职相称,但情义上倒是更像母女。

陈玉不悦地指了指后头,“怎的乱糟糟的。”

段昀梦一时有些语塞,回身望了望,终还是引手请陈玉前去看看。

“大人来得正好,昀梦恰好有一事不知如何处理。”

陈玉凝眸看她,目中有隐隐讶异。

段昀梦年纪并不大,当上女官也未有几年时光,但她自小便是极有主意之人,陈玉实在想不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是她拿不了主意的。

她随着段昀梦指引,从退开的人群中往里走去。

这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身量纤细,肤色雪白,只是现下形容潦草,衣衫凌乱,大雨浇泼之下,薄薄的一层纱衣贴在肌肤上,清晰便能看到她身体上细细密密的伤痕,以她们看来,这些伤痕样式古怪多样,想来是那些宫中污秽之物造就的。

陈玉瞪大双眼,“这是怎么回事?”

段昀梦上前一步,附在陈玉耳边悄声道:“昨夜被选进太子府,今日便被这样扔了回来,掌事姑姑问了送人回来的内宦,说是……”

她咽了咽,“说是触怒太子殿下,被打的。”

陈玉眸光骤然狠厉。

只要经过人事的都知道,这哪里是打出来的痕迹,分明……

“她叫什么名字?”

陈玉刚想问清此人身份,身后忽而传来一声惊呼。

“柔儿!”

林纾突然扑了上去,拨开那人淋湿的额发,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本在陈玉身边站着,看到这幅场景有些害怕,便扭过头去不敢看,哪知一眼瞥过,忽而看见这女子手腕上的玉镯。

林纾认得那东西,那分明曾经戴在李满禧的手上,她当下大惊失色,认出了这人正是李满柔。

陈玉看到飞奔过去的林纾,心中一凉,大概已猜到了这便是林纾拖她照拂之人,那位太傅之女李满柔。

被折磨成这样,真是叫人心痛可惜。

陈玉摆摆手,“天还下着雨,先将人抬进去,请个郎中来给她瞧瞧,一切都等她醒了再说。”

“是。”段昀梦也正是此意,当即挥散了看热闹的人群,命人将李满柔抬进了屋子。

等到郎中一一看过,确认身上伤虽重,却并不致命,她只是饮了催情之酒,又被折腾太久,这才力竭晕了过去。

段昀梦命人将大夫送了出去,这才叫来当晚当值的掌事姑姑,一一询问清楚。

出了这种事,掌事姑姑也是傻了眼,跪着哭道:“昨夜突然来了个内宦,说是宫里贵人想听曲,让我将所有姑娘都叫出来,然后……然后便带了十一个姑娘走……”

段昀梦问,“那内宦什么模样?”

掌事姑姑仔细回想,“属下并不认识,是个年轻人,身量瘦小,声音尖细……哦对了,眼下有一颗痦子,还算显眼。”

实在是宫中当差之人面上不得有明显的痕迹,那位小内宦便显得有特色一些,也更容易叫人记住。

段昀梦与陈玉对看一眼,心下皆是一凉,掌事姑姑一辈子呆在教坊司内,未必见过多少宫里人,但她二人都曾在御前行走,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太子身边形影不离的吴小庸吴内宦。

教坊司出了这种事,到底是掌事姑姑的责任,这些伶人虽是罪眷,但除非自愿,否则不好强迫。

她惊慌地膝行了两步,一把扯住段昀梦的袍角,“大人,属下并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属下……属下……”

陈玉皱了皱眉,这便是她最讨厌的举动,既然事情已出,便该寻个法子去补救,一味的哭和推卸责任根本没什么用处。

“另十人现在何处?”陈玉沉声问道。

掌事姑姑摇摇头,“尚未见着。”

陈玉一脸郁色,眉目间隐藏着一点怒火,她侧目看向床边,灰色帘幔之中躺着那道纤弱的身影,林纾坐在床沿,掩面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