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是阖府女眷聚在一处伺候谢老太太用早的日子,余氏带着李满月和李满禧,温氏带着谢悦,二房自上次不欢而散后,再没来过槐王府。

李满禧到的时候李满月已经到了,穿一身绿色夏衫,却显得面色苍白,眸底猩红,满身满面都是疲惫憔悴,见到她来,轻轻瞥过一眼,意味不明。

李满禧不动声色给余氏见了礼。

“太太安好。”

余氏刚刚似乎正在训诫李满月,本是一脸的不虞,看到她来稍缓了些,垂眼看了看她的肚子,“起来吧,你如今身子重,不必时时请安,那些俗礼尽可免了。”

李满禧乖顺地应了声,模样静巧。

对于谢恒这个妾室,余氏还算满意,女子主贤德,她既模样好,又性格温顺得夫君心,还如此快就有了身孕,实在是挑不出错处,反倒是李满月这个侧夫人,笼络不住夫君心,又是个没主见没格局的眼界,处处都是一股子小家子气,当真叫她看了心烦。

温氏一直在旁边瞧着,这才笑出一声,“姐姐您这个婆母做的可真偏心,莫非妾室有了身孕能越过正头去,我看了都寒心。”她掩着帕子笑了两声。

余氏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哼一声,“这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了,还教训起主母来了。”

两人斗了半辈子嘴,温氏也不恼,用帕角压了压鼻子,不再说话了。

只因起得太早,一旁的谢悦昏昏欲睡,实在没心思听她们斗嘴,悄悄歪在小丫头的身上睡得昏天黑地,只在李满禧到的时候清醒过来冲她笑了笑。

等了有半晌,汤妈妈掀开帘子,慈祥的脸上一抹笑意,“老太太醒了,夫人小姐们快请。”

几人依次进了房,谢老太太果然刚起,正歪在塌上由着两个女使松肩膀,眼里还睡意惺忪的。

见完了礼,小丫头进来回禀可以用早了,一行人又伴着老太太往食饭的正厅去,围了个圈依次坐下来。

李满禧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姨娘,没有上桌和主子一同吃饭的道理,自净了手站在一旁准备侍膳。

谢老太太朝她这边看了眼,突然说道:“既有了身子便坐下一道用吧,你不饿孩子也该饿了。”

听见这话,李满月捏紧了手上的帕子,死死咬住牙才忍住了站起身驳斥老太太的冲动,心里却觉得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与她同桌吃饭!

李满禧还没反应,谢悦倒是轻快明媚地吩咐婢女再去搬张凳子来,“就放在我边上。”

李满禧看她一眼,笑了笑应“是”。

等李满禧落了座,这顿早才终于开始,小丫鬟们拿着筷子站在身后布餐,这个卷那个酥,吃得人十分满足。

李满禧性子沉静,从坐下就低垂着眉眼吃东西,动作轻缓不急躁,十分有章法,让在暗中观察她的谢老太太满意不少。

谢老太太年岁大,吃些便觉得肚饱,用帕子擦了擦嘴,想起昨日贵妃送出宫的口信,提点道:“梁煜一事此后就不要再提了,听闻恒儿往宫里走了一趟后,贵妃娘娘又亲自请了梁夫人一叙,也算是求了个中和,狸奴你受了惊,此后便好好养胎,少出府,少抛头露面为妙。”

“还有满月,有空回家去安抚安抚你母家,在你祖母的生辰宴上出了血事实在不详。”

李满月木楞楞地放下筷子应了声。

谢老太太叹了口气,眸光不经意间瞥过一旁的余氏,她与自己之间早有嫌隙,本以为等子孙们都成了家便能慢慢淡化,不想如今倒是愈演愈烈。

好在恒儿已娶妻,不日也会接手当家,自己也不用再看这个儿媳妇的脸色。

想到这里,她状似无意提起:“满月,狸奴比你还迟几月侍奉槐王,却抢在你先怀了孩子,平日里你要好好调养身子,到时候便可顺理成章成为正妃,为王爷生下嫡子。”

李满月咬了咬嘴唇,这当然也是她的想法,可自己……嗳,当真是从前的孽事,如今得了报应。

就像昨晚,她用尽心力居然都不能将槐王留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你。”谢老太太突然调转话头,看向余氏,“如今恒儿已是有妻室的人,你也不要一味将权力都攥在自己手上,从前不是将管家权力给了满月,就算她当的不好你也不该过于着急,她还年轻,好好调教便是。”

余氏一直低头慢条斯理地吃东西,连眼神都没分出半点来,硬生生将谢老太太晾了半晌,直到氛围完全冷淡才慢悠悠开口道:“婆母即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儿媳这就将府里的账本钥匙全部交给她便是。”

说罢当真叫来身边的管事妈妈,吩咐道:“将管家钥匙拿出来。”

那仆妇当即从腰间解下那枚银色的钥匙,双手呈递上来。

余氏接过,递给李满月,“从今儿开始,这家便交给你来当。”

她话里都是针机,吓得小辈们都不敢说话,唯有温氏嘴角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谢悦心宽,不管这些,只和李满禧窝在一处默默吃着,尝着什么好的,还顾着给她夹一块儿。

看着那枚泛着银色光泽的当家钥匙,李满月心里有些宽慰,纵使留不住谢恒又如何,生不了孩子又如何,若她真得了管家之权,将槐王府这偌大的家业攥在手里,自然也不会叫人小看了。

她跃跃欲试,只盼着叫阖府好好看看她的掌家能力。

谢老太太这么大年纪被这话刺了一道,心里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索性蹙着眉头将话题移开,指着温氏骂道:“还有你,平日里只知道穿衣打扮,看将一双儿女教的,悦儿这畏首畏尾的模样,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等日后出嫁了可不丢我们谢家的脸!”

温氏实在委屈,“老太太明鉴哪!悦儿自小养在庄子上,我一年也见不上几回,我求了几回您都不许接回来,如今倒责怪我没有将她教好,我……我实在没处说理。”温氏是个眼皮子浅的,话还没说完,泪就掉下来了,真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谢老太太也是气急乱骂,被她哭得烦躁,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此事不要再提了。”

好不容易给温氏逮着一个机会,她哪肯罢休,哭兮兮地求道:“老太太既说到此处了,那我也该为自家女儿争一争才是,悦儿已及笄,不日便要许人家了,可她在庄子上待了这么多年,性子已是十分松散,坐卧行都是十分不得体,我正想禀告老太太将她送到族学里去学一学规矩。”

谢老太太沉吟片刻,“这样也好,谢家一直有女子族学,延请宫中老嬷嬷教学,教出来的女儿哪个不是端庄得体,下个月便将她送进去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