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滚过太平门前的青石板路,地面年久失修,坑坑洼洼,行得并不稳当,车辕声几乎响彻寂静的狭长甬道。

谢恒坐在马车里阖眼小憩,因他年幼时常随父亲在军营里闯荡,造就了他就算懒散坐着背脊也是直挺的身姿,靠在座背上也如劲松一般挺直。

窗外突然传来类似于落雨的声音,又像是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他睁开眼,掀开眼帘时神容淡漠,眸底却格外的清亮澄澈。

虽已是天明时分,但今日阳光不盛,车厢里笼着一团黑暗。

谢恒抬手掀开一角窗帘,一滴湿冷的雨水便落在他手背上,凉意直入心肺。

外头果真在下雨,夏雨来势汹汹,几乎漫到人的小腿位置,谢恒看了看天。

天边笼罩着黑色的乌云,云层厚得透不过天光。

天气不好,人的情绪也就不高,时时如同一块石头重压在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谢恒觉得烦躁,松手放开窗帘,车内又陷入黑暗,耳边全是雨水的滴答声,他手松散地垂在腿边,手意外碰到一个陌生的东西。

他迷惑一瞬,将那小小的长方形似的物件拎起来看。

是个平安符,上头用金线绣着祥云和松竹,手法精湛,颜色搭配顺眼,能看出绣制之人的手巧和用心。

谢恒微垂头闻了闻,难怪今日一直觉得鼻尖隐隐全是李满禧身上的香气,原是这枚香囊的作用。

他笑了笑,眼角都漾开一丝柔意,心中烦闷都驱散不少。

就这么叮呤咣啷半晌,马车竟破例驶到勤政殿小门上,谢恒下车时崔大监竟亲自来接。

他将伞偏向谢恒一边,恭敬地打了个千,脸上神色很不好,眼底也有重重的青色,想来是圣上一夜未睡,他也没得休息。

“王爷,今日雨大,小心些。”

谢恒伸手接过伞,“不劳烦大监,谢恒自己来便是。”

谢恒抬脚时才知雨势比他料想中还要大,他才走了两步,靴子都裤脚全都湿透了,撑了伞也是无用,雨丝斜吹进来,不到片刻便将他身上打湿透了。

崔大监替他引路,尖细的声音得抬高数倍才能盖过雨声,“一刻钟前圣上问起王爷,奴才回了雨大难行,现下王爷快进去吧,莫让圣上等急了。”

谢恒点点头,漫不经心问起,“太子在里头?”

“是,”崔大监想了想,又添了句,“庄王也在,已经一夜了。”

谢恒没说话了,心中已是了然,又不免觉得荒凉,为人臣子,替君分忧本是常事,可若是涉及天子家务事,他又该如何自处呢?更何况他的身份如此敏感,轻易一点动作就容易叫人误解为结党营私和觊觎皇位。

这件事于心思机敏的谢恒来说,也绝不是一件好处理的事。

谢恒在殿前收了伞递给沈林,吩咐道:“你先回去照应黎氏。”

黎氏太过聪慧,若是久不归府,怕她担心,特意让沈林先回去照应。

沈林垂头应了声“是。”见谢恒进了东暖阁才折身进了雨帘里。

圣上如今身上不好,太医时时在东暖阁里守着,左边偏殿专做太医诊治配药之处,连熬药也搬到了偏殿院子里,所以门一推开,即刻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药香气。

谢恒皱了皱眉。

这样的浓度,只怕圣上病又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