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主内卧出来不久,盛夏宴的午饭便正式开始了。

盛夏宴连吃两顿,中午虽不如晚宴豪奢,但曲水流觞席趣味颇多,一条长桌坐下京中各种名流,反倒更利于各家之间攀谈交流,也更加热闹一些。

李满禧带着松萝悄然回了席面铺设的长廊,于人头攒动中找着了正埋头苦吃的谢悦。

谢悦特意给她留了个位置。

李满禧由松萝搀着在一旁坐下了,听见声响,谢悦这才舍得从满桌珍馐中抬起头来,眼睛快乐得发亮,惊喜道:“你回来啦!”

李满禧点点头,目光绕过面前席面,盛酒的杯盏从一波几折的流杯渠中飘过,趣味非常。

她朝上首望了望,沈秋霜、李满月和余氏坐在一处,正同身边贵妇说着话,几人面上浅而勉强的笑意僵硬着,好似交谈并不十分顺利。

谢悦目光也看过去,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模样撇了撇嘴,悄声说道:“看着没有,咱们主母旁边那位便是沈国公家的夫人,沈玉如的亲娘,估计正和母亲说沈玉如的婚事呢,你瞧侧夫人和她母亲那脸色,差点垮到面前菜上。”

李满禧淡淡收回目光,心中有些发涩,却也无能为力。

谢恒曾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自己无意娶沈玉如,恐怕这话也与谢老太太和余氏说过,但自古以来儿女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他来置喙人选。

眼下余氏大抵是看李家势薄,而李满月也像个扶不起的阿斗,她不敢将谢家内宅交托到她身上,便又将主意打到了沈玉如身上。

不论如何,沈玉如家境好,这点便能在不知何时帮助谢恒一把。

李满禧淡淡抬眸看向上首的李满月,她表情也是晦涩至极。

如何能不屈辱,她本以为槐王妃位置迟早是她的,哪想半路又蹦出来一个沈玉如。

自己还要在这样的场合听婆母与旁人谈论自己夫君的婚事,要为自己夫君另娶一位正妃。

李满月简直呕得慌,若不是为了稀薄的颜面,恨不得掀桌走人。

她眼眶微微发红,手下将帕子捏得极紧,突然,面前水渠中飘过一道鱼脍,飘散出淡淡的腥味,她再也忍不住,捂住嘴便往外跑去,蹲到花坛边呕了不少酸水。

席上并无人注意,反倒是李满禧一眼便看到了,心中微颤,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一群女人坐在一张长桌上叽叽喳喳不停,正嘈杂着,外头传来宫人传喝声。

“太子妃,公主到~”

拖长的尾调将这声儿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大家纷纷起身行礼。

“太子妃安,公主安。”

永慧换了身烟粉长孺裙,袍角拖叠,鬓上斜插一支金钗,姿容艳丽,半分不输身旁的太子妃。

两人在宫人伺候下入席,公主笑着挥了挥手,“大家不必多礼,且坐下用席吧。”

“是,”众人又齐声谢了恩,才一一坐下。

大家闲话间都说太子妃今日出席是为了给自己的亲弟相看京中贵女,这才屈尊降贵来了公主府参加这盛夏宴。

李满禧深以为然。

这位太子妃好像性格十分冷淡,并不像喜爱出席这类宴席之人,从她方才进屋到现在,似乎只与沈氏点了头,其余便再未将目光分给任何人,虽坐在上首头位,却只像张背景画,不说话,静静吃着自己面前的菜食。

谢悦与她低低耳语,“这位太子妃并不受宠,在东宫的日子十分难熬,听说也是受家中所迫,不得已才嫁给太子。”

李满禧心中唏嘘,自古以来女子的命运便是这般凄凉,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妃陈铅华何尝不是同她一样呢,若是有得选,绝不可能走上这条路。

她暗暗叹了口气。

谢悦不懂这些,替她夹了一筷子新鲜时蔬,“快吃些,别饿着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到此刻你还没吃上两口呢吧。”

李满禧笑了笑,将时蔬送进口里。

两人正絮絮说着话,时不时吃两口菜,眼瞧着时候不早,身后松萝暗暗朝她递了个眼神。

面也露了,公主也见了,她如今实在不该再在公主府久留,正想寻个借口离开,忽而瞧见外头进来一人。

穿嫩黄色衫裙,辅以同色绒花,整个人如同春日里一朵鲜花般娇嫩。

竟是许久未见的林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