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悦晕了过去,睡了整整两日,第三日才悠悠转醒。

脑中稀里糊涂的以为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代,不禁浑说了两句胡话。

李满禧替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担忧道:“她这样,倒像是被梦魇住了。”

“裴郎中说惊惧过度,少不得要糊涂两天的。”柳烟接过凉透的帕子,叹息一声,“悦娘子也是可怜,亲眼见着自己娘……是个苦命人……”

李满禧沉默不语,挑开谢悦额上两缕湿发,“温夫人和那男人……怎么样了?”

柳烟摇摇头,“那男人原本也是要打死的,捆死了扔在柴房,等再去的时候人却不见了。”

“不见了?”李满禧微微挑眉。

“是,那男人身上有点本事,打晕了门口守卫逃跑了……男人果真靠不住,浓情蜜意的时候说得为你生为你死,大难临头还不是各自飞。温夫人被抬出来的时候人都死僵了,他却决然逃跑。”

李满禧心中冷笑,恐怕连逃跑都是李满月的手笔,她自然是要保住自己人的。

李满禧目光重落在谢悦脸上,她仍是一副醒不过来的样子,李满禧怕她梦中惊厥,轻轻推了推她肩膀。

“悦儿,悦儿。”

谢悦这才醒转过来,一睁开眼,眼泪便扑簌簌的掉,一把抱住李满禧哭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也是个庶女,以后也会配给别人做侧室,做姨娘,我的命也掌握在别人一念之间,我也会死的!我也会死的!”

巨大惊惧之下,她甚至不敢去想温氏的结局,从那么高的枯井中扔下去,不死也要断条腿断条胳膊,再整日不给吃喝,又痛又怕又饿,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死去,而且死的极其痛苦……

这样冷的天气,她抬出来的时候或许会变成一座冰雕。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得罪正室或婆母的样子,也会这般凄惨。

抓住李满禧的袖子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姐姐,救我,救我,我这辈子都不要嫁人,我可以自己出去做生意,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只要别逼我嫁人……”

李满禧心疼不已,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安抚道:“好,不嫁人,不逼你嫁人,你就一直待在家里,待在我身边,我会永远保护你。”

听了这安心的抚慰,谢悦渐渐平静下来,俯在李满禧肩头抽噎,良久才问出口,“温……娘亲怎么样了?”

李满禧一顿,轻轻叹息一声,“已经下葬了,到底保全了她死后的名声,你不必担心。”

谢悦心头一窒,虽然她并不是温氏的亲生女儿,但温氏是她来到这个时代见到的第一个“亲人”,总归格外亲厚些,而且温氏对她还算不错,也带给她不少母亲的温存。

谢悦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汹涌,湮湿了李满禧的一块衣衫。

谢悦哭了许久,直到累得睡过去,李满禧才替她掖了掖被子,从内室出来。

松萝拿了本账册一样的东西侯着,见她出来纳了一福,将账册呈到李满禧眼前。

“侧夫人,悦娘子昏睡这两日,樊楼掌柜积攒了些账未结,您要不要看看?”

樊楼是京中的老字号,寻常向一些庄子上的农户采买原料都是赊账,七日一结算,眼看过了两天银子还未送来,掌柜便有些着急。

这些农户收入微薄,一家都指着这点银钱吃喝,耽搁时间一久保不齐是要来闹的,到时候一堆人围在樊楼门口,名声不差也要臭两分。

李满禧也深谙这个道理,也不推脱,亲自接了来看。

送“试用品”刚刚推行没多久,到目前为止也只有白送没有收益,樊楼每日开销庞大,做熟水的原料钱就要付出去不知几何,账面上一片愁云惨淡。

李满禧却很有远虑,吩咐松萝去拿钱来,“下午咱们亲自去一趟樊楼。”

从前她忙于内宅勾心斗角,几乎未曾管过樊楼营生,如今谢悦骤然遭蒙变故,恐怕要颓废一阵子,她也该挑起大梁。

况且,此次前去还要见一位故人,解决一件隐藏的祸患。

如今李满禧和林纾关系密切,出府也更加方便些,等门上小厮套好了车,车马便往樊楼驶去。

一入了秋,天是愈发冷了,一早街道上寥落冷清,除了两边摊贩,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樊楼坐落在京中最繁华的坊市,但不是吃饭的时候,除了些喝醉了夜宿的客人,楼内并没什么人。

掌柜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脸上油腻腻的,总是拘着一抹圆滑的笑容,点头哈腰的替李满禧引着路。

李满禧举目望了望,觉得樊楼装修虽雅致,却有些千篇一律,与其他酒楼并没什么差别,尤其那些红漆桌椅,看起来便古板陈旧。

李满禧皱了皱眉,心中盘算着既然要做女子生意,总该将器物都换成女子喜欢的样式,或是多设一些厢房,装饰恬淡些,供女宾使用。

上了二楼,视线便有些受阻起来,这层多是厢房,门口皆挂着一张牌子,若有客人使用,便将牌子翻过来,上显“客用”字样。

李满禧一路走到长廊顶端,最里手厢房的牌子便是翻过来的,李满禧推门而入。

一目了然的格局,临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矮桌,两张软椅,其中一张上正坐着一个形容懒散的男人。

他后倚到软椅上,双腿随意的敞开,一手支下巴,侧目看着窗外景致,下颚形成一道瘦削清晰的线条。

听见推门声,秦金亮侧身看过来,眼睛明亮如星,见是她,随即漾开一抹灿烂的笑容,笑说,“来了。”

语气熟稔自然如面对老友,李满禧也不答,挥退掌柜和松萝,兀自一人坐到另一张软椅上,开门见山道:“秦爷,大费周章传纸条给我究竟所为何事?”

大概没想到她会这般单刀直入,秦金亮扯唇一笑,神情淡然慵懒地给她斟上一杯茶。

“在你来之前,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杀了你永绝后患,如今倒觉得你甚为有趣,也很聪明,留着你兴许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