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初进礼部时便见过太子一面,太子见了他,温润一笑,谦逊说道:“孤曾拜读过李侍郎的章,果然是当世少有之才,比你父亲当真分毫不差。”

甚至亲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时李初便觉得太子平易近人,这般高贵的出身,却并不孤高骄矜,甚至能用“拜读”一词来对待臣下的章,当真是君子如玉。

心中不免又更加疑惑于圣上对他的打压。

李满禧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副鄙夷的笑容,“沽名钓誉的小人。”

李初惊讶地看向姐姐,“姐姐,你说什么……”

“姐姐自尽前曾被太子府的人传召,第二日回来时满身伤痕,悄无声息便悬梁自尽,”李满禧眼眶发红,咬了咬牙,“随她一同去的十人被送回来时都说,太子将她单独留在殿内,一夜方出……”

一个柔弱女人,在殿中痛苦哀叫了一夜,谁能知道她经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萧明治分明就是个卑鄙小人!”李满禧看向弟弟怔愣的神色,口气微缓了一些,“今日与你说这些,不是叫你为姐报仇,而是盼你认清朝中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宦海浮沉,唯有聪明人才能全身而退,太子若不装的温润谦卑,如何笼络住群臣之心,建立自己的势力,可他绝非好人,日后你也该敬而远之才是!”

李初瞪大了眸子,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一切,可姐姐不会骗他……

他猛然扭头看向一旁的坟堆,心中一片凄凉,喃喃道:“原来姐姐……不是……”

男儿热血一瞬冲到面门,他猛地看向李满禧,目光狠厉,“我去告御状,定要为姐姐讨回个公道!”

说罢便要下山,趁着日色未歇赶去宫里。

李满禧厉声喝道:“站住。”

李初脚步一顿,身形微颤,瘦削挺直的肩膀扛得了青天白日,却载不动这些龌龊手段。

“你以为我不想为大姐讨回公道?可这世道便是如此,天子犯法岂能与庶民同罪?”李满禧深吸一口气,“所以我要你韬光养晦,日后朝中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将自己干干净净摘出来,这样才能保全自己,才有机会在我们遭遇困难时施以援手。”

一只猎鹰盘旋在空中,惊鸣声不绝于耳,风声在耳边鼓噪,这姐弟二人静默站着,直到猎鹰扇着翅膀飞开,前头少年才颓丧地跌坐下来,压抑许久的哭声从牙关中溢出,彰示着这个少年对不公命运的无奈与妥协。

李满禧微微抬首看远方碧空,秋雨终是停歇,天也放晴了。

马车从大乘寺离开时已近黄昏,天边一轮残阳斜挂,映红了半片天空。

李满禧放下帘子,一身的疲惫难消。

松萝看了看她的脸色,关切道:“侧夫人走了一日的山路,肯定十分疲惫,待会儿回府,我用舅老爷制的药包泡一盆洗澡水,您好好解解乏。”

李满禧点了点头,轻轻闭上眼睛小憩。

车行了一阵,大约是快进城的时候,不知怎的,车走的好好的,车辙忽而一震,将车内主仆两个颠得歪七扭八趴在坐垫之上。

松萝正想出声责问赶车的车夫,便听见外头一阵喧嚣,先是车夫的叫骂声,而后又有一个男声也在说着什么,可大致猜出两人争辩不休,难有结论。

察觉出事情不对,李满禧按住了松萝的手臂,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露面,若有什么便叫外头男人解决,没得让人冲撞,惹出什么祸事。

外头声音愈发大起来,李满禧心中也有些慌乱,正是不知所措之时,车帘突然被掀起。

两个姑娘家被吓了一跳,当即抓起手边的水囊,当头便要敲下去,那男人作小厮模样,也是个机灵人,嘴里囫囵道:“小的奉我家主人秦金亮之命来给夫人送信,夫人莫慌。”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信件,扔进马车内,再不多说一句话,一溜烟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