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电话响了。

刘老师抬眼瞥着秀的背影,她像只被拎住后颈的小猫崽,感官和汗毛都噌地一下全立起来了,头转了一半又忍住,脖颈僵在那里,只露出一只白净的右耳。编辑部的小王说,这叫电话铃声应激后遗症。

“喂?”接起电话的刘老师也不禁期待起来,那个让秀魂牵梦萦每天盯着电话不放的哈族小伙子,到底啥时候才会打电话过来。

“您好,我找李秀,请问她在吗?”这个声音主人的普通话有点过于标准,可见不是秀在等的人,李老师心里叹了口气,小姑娘又要失望了。

“秀儿,有人找你呢。”小王在一旁挤眉弄眼,紧接着就被刘老师捶了一拳头。

“喂,我是李秀。”她期待,又不敢期待。一年多了,每次电话铃一响她就噌地一下从座位窜起来,直到上个月被小王调侃哭之后,她终于学会了克制回头的动作。

“秀!”是吴然的声音,“我现在在你家的小卖部呢,我路过顺便来看凤侠婶和奶奶,他们刚从夏牧场回来。”

小卖部的张大侠心想:“好一个路过。”

秀无声地叹气,“谢谢你啊吴然,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哦,对,有事要跟你说,”吴然的语气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我下个月要调去乌市工作了!”天知道这个达斡尔族的小伙子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竞聘成功。

张凤侠正在一旁给吴然倒热水,差点失手砸了暖壶,咬牙切齿地腹诽:“他X的果然不能随便扯谎,怎么还一语成谶了…”,一旁吃火腿肠的老太太像是有什么能听到别人心声的超能力,及时地补了一刀:“让你瞎说。”

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不久前才得知那份自来水厂的兼职,是吴然花了很大力气为她争取的。她不是不知道吴然的心意,所以她心里越发地歉疚,因为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吴然心里很清楚,一年多了,秀一直没能忘却那个叫巴太的哈族小伙子。他很体贴地为电话那头接不上话的汉族姑娘找台阶下:“你应该在忙吧?我也不能久留了,还要赶回塔城呢。咱们下个月在乌市见吧!”还没等到秀回话,像是听筒烫手似的,吴然赶忙挂断了电话,又逃也似地离开了小卖部,生怕听到秀说出拒绝的话来,更不想听到凤侠婶子劝他别再继续。

一旁的张凤侠看出来了,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边懊恼着怪自己不应该随口扯谎,跟巴太说达斡尔的小伙子要去乌鲁木齐,觉得这是什么冥冥中的报应;一边又忍不住心疼吴然,这一番痴心怕是等不到回应。他走得那么快,甚至都来不及劝他放弃。

隔壁马春寒一边在院子里晒被子,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叽叽喳喳:“我看这个达斡尔族的小伙子也很好嘛!你看看苏力坦那个凶巴巴的样子,你敢让你女儿嫁进他家里?谁知道他家里还有没有没上缴的猎枪…”

没过两天,痴情的达斡尔族小伙子要去乌鲁木齐的消息就传遍了这方圆百里的哈族村子。连远在县城的托肯都打电话来问,她的秀好朋友是不是要跟那个达斡尔族的处对象了。迷信的张大侠急火攻心,嘴上长了一连串的泡。

又过了几天,破罐子破摔的张大侠自我安慰:“算了,正好让巴太那小子急上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