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马车驶过街道,车轮在石铺的道路上滚动,发出连绵不断的咔哒声。外面的夜色如墨,只有车前那盏铁灯笼投射出摇摆不定的黄光。宰相亚伦坐在马车中,心思节奏起伏不定,从瑞克堡到王都,卡尔与莫尔顿之间那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不确定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否正确,在瑞克堡时他有意偏向卡尔,让莫尔顿变成冤大头为那场保卫战买单,即便在得知伯爵打算绑架自己女儿时,他仍然选择无动于衷。他让蜜尔娜与卡尔保持良好的关系,让大家看到他们之间是多密切,然后呢?在卡尔的册封舞会上,他早就知道蜜尔娜私藏短剑,他却未加阻止,任由她这般胡闹。最后所有事件都转变到了一起,成为了卡尔与莫尔顿互斗的舞台。

最开始,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矛盾而已,然后逐步升级,直到不死不休。现如今,在首都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无论后续怎样,北境将不再安稳。所有人都在观察着局势,国王会怎么做?大可汗又会怎么做?

马车返回他在王都的府邸,亚伦一步一顿的走下车,随之皱起了眉头,此时夜已深,周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这和以往不同,仆人们在他回来前是不可能熄灯的。周围静的可怕,几匹马开始发出不安的嘶鸣声,连带着马车上那盏铁灯也开始不住的晃动着。马夫开始尝试去安抚它们,随行管家则露出了一脸的不满,他站在亚伦身后说道:

“这些仆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明明大人外出未归,他们竟然直接熄灯了!简直无法无天,再这样下去……”

“你们去休息吧~”还未等他抱怨完,亚伦已经开口打断了,宰相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什么都别管,也别看,回房去,关好门窗,然后睡觉。”

“可是大人~”管家还想再解释几下,却听见亚伦又说道:

“这是命令。”

管家顺从的点了下头,随后又招呼马夫,马夫解下锁套,牵着几匹马开始往马厩走去。

亚伦则站在院落中央,望着前方的正门,在斟酌片刻后,他大步走上台阶,推开大门,走进了屋里。步伐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四周是黑暗的,壁炉里放着木炭,却没有生火。本应有的喧闹此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寂静。在经过沙发时,他看见一名女仆正躺在那里,呼吸平缓,表情宁静,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他终于知道了安静的原因,睡着的恐怕不止是她。

继续往前就是两侧通往二楼的台阶,他正想往上走,一声凄厉乌鸦叫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他猛得转回头,随后看见一只乌鸦,正停在门口的一个装饰性的石柱上,歪着头,好奇的注视着自己。接着又是一声鸦叫,又一只乌鸦飞了进来,停在了壁炉边的木桌上,随后是第三只,第四只,乌鸦越来越多,纷纷飞入房内,它们漆黑如墨,带着不祥的气息,它们不断撕叫,仿佛死亡的祷告。

所有的乌鸦们占据了大厅,将全部目光都聚焦在了亚伦身上,似乎要将他看穿。

亚伦先是有些错愕的退后一步,随后又轻咳一声突然说道:

“你不该来这儿的。”

一瞬间,所有的乌鸦都停止了叫声,只是静静站着。接着,空旷的大厅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影,身形消瘦,略有驼背,穿着黑色的长袍,宽松且破旧,乌黑的兜帽深深遮住了他的整张脸。他其中一只手握着一根类似枯树制成的法杖,露出的手指又细又长,能够看见明显的骨节,指甲则如爪子般锋利。就仿佛那不是人手,就仿佛鸟类的利爪,乌鸦,没错,他和那些乌鸦倒是有些像。

在听见亚伦的话后,他开口了,的声音低沉且带着回响,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信鸦带给我消息,所以我想过来看看。”

“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举动,你这样做只会让自己被教会盯上。”

“我记得驻扎在这里的应该是迈德主教,他人不错,可惜能力一般。”那人发出沙哑的笑声,那声音完全不像人能发出的,接着他又说道,“对于你女儿,我深表遗憾。”

“这是她应得的,去教会学习一下也好。”亚伦平静的回答道。

那人再次笑了起来:

“如今两家结下私仇,北境必然要乱,你的愿望也将达成,你还在担忧什么?”

“我是希望北境乱,但我也担忧,大可汗会不会趁机……”

“放心~阿基提拉有自己的事要做,相信我,他已经自顾不暇了。”那人说着,又是一顿,“只是……”

“什么?”亚伦问道。

“瑞克堡来了一位法师,还在那里扎根了。”那人又说道。

“你的同僚?”亚伦问道。

“不,我们不熟,甚至……还有些敌视。”那人又说道,“所以我担心……”

“我是夜的使者,带来了一个选择。”干瘪的人缓缓说道,“力量,还是毁灭。选择吧,宰相。”

“你怕这样的变局最终会影响到我们?”

“法师的力量永远不能小觑,如果她真的选择了瑞克堡……”说到这里,那人又抬起头对亚伦说道,“我希望你能写一封信给教皇。”

“写信给教皇?”

“是的,以宰相的身份告诉他们,你怀疑瑞克堡私藏法师。”

听到他的话后,亚伦不禁皱了下眉头:

“有必要这么做吗?”

“保险起见,需要排除所有风险。”

“我明白了。”最终,亚伦点了点头。

那人再次笑了起来,声音沙哑而又难听。

“知道吗?”他说道,“信鸦比起鸽子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足够聪明,它们可以直接找到收件者,将信送到对方手上。但也因为太聪明,所以也总会有些小心思,训练的信鸦的重点从来不是告诉它们该怎么做,而是要考虑如何让它们不背叛。”

“嗯~”亚伦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我知道你的乌鸦都训练的很好,可是我对这些并不关心。”

没有得到回应,当他再回头时,那人已经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所有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