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是一阵电闪雷鸣,片刻后,骤雨便倾泻而下,砸得青石地板噼里啪啦地告饶。

李素儿挑开马车帘子,正想着云朔何时才能出来,然后就瞧见朱漆侧门大开,云朔娇小的身影嵌刻在门框里。

她举着伞,可身体仿佛还是被雨水浇过一般,暗沉沉,湿漉漉的。她游魂一般地走下台阶,一步,一步。

李素儿唤柳馨前去迎她。柳馨方才起身,就听见李素儿的一声惊呼——隔着漫天风雨,云朔脚下一滑,身子骨碌碌地滚下台阶,倒在了泥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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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儿将云朔带回李府时,李继隆正在吴氏院子里陪她说话解闷儿。前来传话的婢女说云朔满身满脸的血,吓得吴氏当即变了脸色,“快带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李继隆与吴氏来到耳房时,婢女正在为云朔清理额上的伤。脸上的血水已清洗干净了,身上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看上去倒也没那么吓人了。

吴氏见王婶儿也在,便问:“妹子,这孩子伤势如何了?”

王婶儿说:“姐姐放心,没有大碍,只是额头的伤,需得小心处理。”

当初云朔被张龙儿重伤,李继隆便将王婶儿请入府中,替云朔医治。云朔离开李府后,架不住吴氏挽留,王婶儿便仍留在这府上,与吴氏老姐妹两个叙叙话。

王婶儿接过婢女手上的帕子,替云朔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渍,又说,“去把我屋里的玉露膏取来,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脸上可别留下了疤……”

王婶儿话音渐弱,面上忽然浮起一层恍惚,手举在半空,半晌没有动作。

“王婶儿?”李素儿试探着开口。

“你看,这伤口像什么?”王婶儿的声音有些飘忽,李素儿凑近看了看,“这伤口的形状,竟像一块月牙儿。”

“月牙儿,”王婶儿轻声呢喃了一句,“我那侄儿,也曾磕伤了自个儿,那伤口弯弯的,也是一副月牙儿模样……”

云朔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

王婶儿连问可是被弄疼了,见云朔咧起嘴,笑着摇头,王婶儿这才把心落回肚子,可手上的力道却越发得轻了。

“他……也是伤在脸上么?”云朔试探着问了一句,声音很轻。

王婶儿一愣,方才明了云朔口中的他指的是谁,“那小子伤在后颈。男孩子淘气,撞到了假山上,被石块磕破了后颈。他也不敢跟大人们说,自个儿偷偷擦药,可是没有调理好,这才落下了疤,幸而不是在脸上。”

说到这里,一抹哀色浮上王婶儿的眉梢——人都已经不在了,伤是在脸上还是颈间,又有何意义……

待到云朔的伤口处理妥当后,众人便离开了屋子,也好让云朔安心休息。

李继隆瞧了云朔一眼,也跟着众人离开。

安静的屋子,只剩下云朔一个人了。

她将脑袋死死埋在被褥间,伤口被压到,钻心的疼,她整个身子都在簌簌发抖。

她忽然从床榻间跳了起来,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三两步冲到门边,豁然打开房门。门口,却立着一个人。

“李,李继隆……”

云朔没料到李继隆竟去而复返,她立在门口,一时有些无措。

李继隆原本有话想问她,可此时瞧着她这副一点儿也不爱惜身子的模样,面色一沉。他一把将云朔拽回屋,扔到了床上,“不好好养伤,又想溜去哪儿?这张脸,你是真不打算要了?”

云朔手脚并用地从被褥间爬起,额上的伤越发地痛了,她吸了一口凉气。

伤疤,月牙儿形状的伤疤……

呵……

云朔想笑,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心口一阵又一阵的钝痛。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就像一幕幕荒唐的闹剧,而她,就是闹剧中的大傻子,可笑至极的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