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静夜里的犬吠声若隐若现。

“李继隆,”良久,云朔抬起了头,咬着牙说,“我一定要去北汉。”

“我一定要去北汉!”

她又重重地重复了一句,似破釜沉舟,又似心虚不安。

“你!”李继隆强压的怒气霎时间涌了上来,他跳下木桌,直直地朝云朔走去。

云朔瞧着越发逼近的身影,忍不住往后躲了躲,直到后背撞上一堵硬墙,再也无处可躲了。

她瑟缩着身子,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便瞧见面前之人将手一伸。

“你……你要干嘛!”

“还钱!”

还,还钱?

云朔高高提起的心霎时落回了原地,她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出声道:“我已写下凭据,日后会还你的……”

“不行!你既然要走,必须先还钱!”

“可,可我身上没多少钱,还得留些路上用呢……”云朔弱弱地说。

“不还也行,那就以身抵债吧。”

啥?云朔身子紧贴着墙壁,一脸戒备,活像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禽兽!”

李继隆这才察觉自己这话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赶紧打着磕巴补充道:“那,那个,本郎君身边刚巧缺一个端茶倒水的,你,你来伺候本郎君一年,一年后,你的欠债一笔勾销,届时是留是走,随你的便,本郎君才懒得管你!”

云朔愣愣地抬起头——这是让自己给他当婢女?可一个婢女一年才多少工钱?算下来自己还赚了呢。

可是要再等一年,一年啊……

挣扎中,她瞧着李继隆那副讨债大哥的冷酷模样,心头蓦的有些气怒,她气鼓鼓地从床上跳了下去,抓起包裹掏了半晌,掏出了那块宋夫人留给她的令牌。

哼,不就是还钱嘛!她还就是了!

可真掏出了令牌,她又迟疑了……真要拿着这块令牌,去宋府求助吗?

云朔陷入了踟蹰。

一只手从身侧探了过来,轻轻一捞,云朔握着令牌的手瞬间空无一物。

“这是又找着新靠山了?”李继隆阴阳怪气的腔调从身后传来。

“还给我!”云朔旋身,气冲冲地朝李继隆扑了过去,李继隆轻巧一个侧身,便叫云朔扑了个空。云朔张牙舞爪地朝他抓去,可面前这个人就跟泥鳅似的,左躲右闪,硬是叫人碰不着一块衣角。

云朔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委屈,她立在原地,霎时红了眼眶。

李继隆讪讪地揉了揉鼻头,“喂,有话好说,你别哭嘛。”

云朔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谁哭了,你才哭了!”可一双眼反而被揉得更红了,像兔子眼睛似的。

李继隆叹息了一声,走到云朔面前,将令牌交还给了她,“我知道你寻母心切,你若是去旁的地方,我未必会拦你,可你要去的是北汉国。北汉不比大宋,那是个虎狼之地。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猜想,就让自己深陷险地,值得吗?”

云朔接过令牌,又揉了揉红肿的眼,一时间心底好似无根无着的浮萍,飘飘悠悠的,没个着落。

“若你娘真在北汉,那便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定是衣食无忧,你又何必急于一时?若是你娘不在北汉,你留在开封,便可再多打探些刘汉旧事,兴许能找到些旁的线索,也未可知?”

李继隆的话,好似有着安抚人心的效果,叫云朔纷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云朔愣愣地想着,自己枉读了那么些个,遇着事儿了,却总也拿不出个注意,只会哭哭啼啼的惹人烦,还真是没用呢。

她抹了一把眼睛,说:“李继隆,我答应你。”

“啥?”这下轮到李继隆发愣了。

云朔噗呲笑了一声:“我答应你,以身还债啊。”

李继隆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混账话,原本只是为了强留下这个犟丫头胡诌的,没想到反被这丫头认了真,“那个,其实,那个……”

“不过,我有几个要求。”

李继隆怔怔地揉了揉鼻子,“你说。”

“第一,我虽给你做丫鬟,可我不签卖身契。”

李继隆笑了一声,“谁要你卖身了。”

“第二,细算下来我约莫欠了你二十贯钱,以一年为期,我每还你两贯钱,便可少做一个月的丫鬟,你要准许我提前离开。”

李继隆笑了笑,倒是不笨嘛,还知道给自己留点后路,“依你的。还有呢?”

“没了。”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继隆怔怔地低下了头,所以,他就这么给自己捡了个丫鬟?

好似做梦一般,云朔想,她就在三言两语间,把自个儿給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