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恩死死对着云朔的眼,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良久,刘继恩忽的笑了起来,“好,很好。”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然后直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內侍放开了对静嫔的钳制。

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掏了个空,云朔软软地瘫倒在地。眼前一阵发黑,良久,刺目的光线才重回眼中。

然后,她便看见,从头至尾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太原尹刘继元,此刻正立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

云朔红肿又狼狈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自嘲。

刘继元蹲下身,递上了一张帕子。云朔一把抓过,鼻涕眼泪胡乱擦了一通。

“你想借兄长之手,惩治静嫔,既报了她辱你之仇,又能杀鸡儆猴,震慑后宫诸人,一劳永逸。却没想到,兄长竟会置静嫔于死地。”

云朔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刘继元叹息了一声,“今日,你拼死护她,来日,她不但不会感激你,只会恨你。”

哭得昏天黑地的静嫔,此时已被人拖走了。云朔苦笑一声,“我并非是为了她。”

不是为了她,那是为了谁?刘继元盯着云朔,双目沉沉。

“而且,我也想赌一下,赌他——到底会不会要我的命……”

云朔将脸转向了刘继元,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我赌赢了,不是吗?”

云朔微微笑着,笑容陌生而虚幻,似乎还带着几分讽刺。

刘继元有片刻的恍惚,半个多月的光景,眼前的女孩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他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不过,她说的没错,兄长不会要她的命,至少,现在不会。

刘继元沉默了一瞬,才说:“兄长仁厚,不会轻易伤你,不过你也切莫因此恃宠生娇……”

刘继元话未说完,云朔已挣扎着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府尹大人慢走不送。”

刘继元被晾在原地,他盯着云朔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的笑了起来——方才怎会觉得她变了?分明还是一样的不饶人。

.

“不是说陪陛下赏花么,怎么伤成了这副模样?”

云朔回了住处,可把玖如吓坏了,又是上药又是敷脸,忙活了好半晌。

云朔斜眼瞄了瞄镜中的那个人,头发乱成了鸡窝,衣裳皱得没了形状,一张脸又红又肿,还带着指甲划破的伤痕,还真是狼狈至极。

“脸上涂了些药膏,会有些痒,你可千万别挠。”玖如殷切叮嘱着。云朔“嗯”了一声,两只手乖巧地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朔盯着铜镜,唇中飘出一声呢喃。

玖如沉默了一瞬,迟疑道:“不知姑娘所问,是指何人?”

那个“他”,是陛下,是太原尹,亦或是谁?

良久,云朔沉默未语。

窗外的太阳,越发得亮了。阳光透过雕花窗棱,打在云朔脸上,白晃晃的光,将脸上血红的伤口映照得有些狰狞。云朔垂下头,似乎有些困倦了。

今日虽一番折腾,却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她可以确认一件事——自己在这位北汉皇帝心目中的位置,或许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许多,也许,有些事情,她可以开始做了,只要不触犯到他的逆鳞。

他的逆鳞,那他的逆鳞又是什么呢?

云朔瞟向案上那一叠面纱,层层叠叠,也不知有多少条,玖如说是皇帝派人送来的。

呵,毁了一条面纱,赶紧派人送来一沓,这是有多怕见到自己这张脸。

“玖如。”

“奴婢在。”

“你入宫久,可曾见过太原尹的夫人?”

玖如回想了一阵,“奴婢刚入宫时,还是一个洒扫宫苑的小宫女,有一回太原尹夫人入宫向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请安,奴婢曾远远瞧过一眼,模样倒是没看清,可瞧着身量娇小,步态洒脱,倒是与娘子有几分神似呢。”

玖如说完才惊醒自己口不择言,赶紧闭而不言了。

云朔微微笑着,原是自己身形与那女子神似呢……若非如此,只怕那魔王赏给自己的就不是面纱,而是披风斗笠了吧。

呵,说来真是好笑,这兄弟二人瞧着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可哥哥却看上了弟弟的妻子,弟弟又把和妻子神似的姑娘送给哥哥,还真是,好兄弟呢……

可自己,又算什么呢?

云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罢了,这些琐事,多思无益,何不往好处想想,许是老天爷怜惜自己寻母无门,特地送自己入了这深深宫墙,又得皇帝看重,该好好想想如何借势寻找娘亲了。

若是能找到娘亲,那么她所受的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