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陪着李浮若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洛雨走来,劝李浮若歇息。李浮若抬起眼帘,幽幽地望着门外沉寂的夜色。

云朔打了一个哈欠。李浮若收回目光,懒懒地放下册,任由洛雨伺候着宽衣沐浴。

待到李浮若歇下,云朔才起身离去,可她并无困意,索性在那山石草木间散会儿步。

月华自天际倾泻而下,月下的树影,黑黢黢的,一个连着一个,好似黑色的屏障。云朔游走在黑夜里,仰起头,望向天边的月,忽然咧起嘴儿笑了。

都说望月的人,望见的总是同一轮明月。她望着月儿,月儿可会在某个时刻照见她?她的身影照在了月亮里,那望月的人,是不是便能够望见她?

云朔歪着脑袋,想着想着,月亮里那几丝阴影倒真像是化成了她的影。她抬了抬胳膊,边上的阴影便晃了晃,她扭了扭屁股,中间的阴影便摇了摇,她又提了提脚,挤了挤眼,做了个鬼脸,那月亮里的阴影果真跟着她动了起来,她越做越起劲,越做越开心,做着做着,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暗夜里隐约传来一声“先生来了”。云朔呆了一瞬,霎时间喜上眉梢,飞一般地跑了过去。

程德玄坐在耳房内,眉眼间虽透着倦色,可面容仍是一派从容清明,他向洛雨问道:“浮儿已经睡下了?”

“是。”洛雨回道,“娘子知道郎君来了,定然高兴,奴婢这便去叫她。”

程德玄止住了她,“胡闹,这大半夜的,搅了她的觉,后半夜她又该睡不着了。我略坐坐就走,你回去守着她吧。”

洛雨不敢违背程德玄的吩咐,只得应声告退。云朔恰巧奔来,将二人的对话听了去,她走进屋,踟蹰了一会儿,忽然问:“程大哥可用过晚膳?”

程德玄道:“用过了。”

云朔不死心地继续说:“便是用过了,此刻也该饿了,疱屋里还热着几样小菜,我这便替大哥端来。”

云朔不等程德玄开口,又一阵风地跑了出去,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她领着几个小丫鬟端来了几碟小菜。都是家常菜式,可看得出做菜之人是花了心思的,每一道菜,被摆弄得如画儿一般,浓淡相宜,明暗有致。

程德玄眸光微敛,他在云朔期待的眼神下尝了一口,唇角的笑容忽然变了样儿,“浮儿做的?”

云朔睁大了眸子,泛着喜色的眼底满是不可思议,“大哥真厉害,一猜就中!这些都是浮姐姐特地为大哥做的呢,大哥可要多吃点。”

程德玄咽下口中的食物,淡淡地开口道:“这丫头,就是不听话,都说了她不得操劳,却还劳心劳力摆弄这些。”

云朔抗议道:“浮姐姐做菜的时候,很是开心,兴许她喜欢做呢。”

程德玄道:“便是真的喜欢又能如何?哪能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

“不由着自己的性子做喜欢的事,难不成要拧着性子做不喜欢的事吗?”云朔争辩道。

程德玄笑着摇了摇头,云朔瘪了瘪嘴,她觑着程德玄的神色,忽然问道:“程大哥,你今天不开心吗?”

程德玄停下筷子,含笑着问:“何出此言?”

云朔支着脑袋望向程德玄,一双眸子就像是山涧的溪水,清澈得仿佛能透见人心。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她歪着脑袋,目光忽然有些迷离,“其实,我每次过生辰,也不开心。”

“噢?”程德玄颇为诧异,“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是都喜欢过生辰吗?”

“小时候喜欢,每年生辰,娘亲都会给我做好多好吃的,我可开心了。可后来,我见到村里的王婶儿生孩子。就算站在很远的地方,我都能听到屋里的喊叫声,可吓人了,她一定很难受。”云朔的眉毛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她有些苦恼地说,“我一想到娘亲当年生我的时候也那么难受,就开始讨厌生辰了,要是没有那一天,娘亲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程德玄讶然失笑。

云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将手搁在桌上,伸长了脖子问:“程大哥,你说孩子是怎么出来的?是从肚脐眼儿里钻出来的吗?可肚脐眼儿那么小,小孩儿那么大,会不会把肚脐撑破了?”云朔边说边比划,比着比着,她忽然害怕地瑟缩成一团,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好可怕,我以后可不要生孩子,千万不要生孩子。”

程德玄被口中的热汤呛到了。他低着头,取过案上的帕子,拭了拭唇。云朔支起脑袋默默看着,想着大哥不愧是大哥,被呛着了都能呛得这般优雅,若是自己也能如此,娘亲见了定然欢喜。

想到娘亲,她又发起愁来——如今血玉的来历是知道了,可是她该怎么样通过这块玉,找到娘亲呢?

真是个大难题呢。

不过没关系,如今好歹有了线索,是好事,她再好好想想,一定能想到找寻娘亲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