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不知道,到底,谁为乱臣,谁为贼子?

李继隆歪头瞅着云朔,看她还能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哪知等了半晌,小姑娘只是呆愣愣地盯着地面,然后说了声,“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

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盯得久了,有些发胀。云朔眨了眨眼,扭头又问:“张龙儿可抓住了?”

“哪儿能啊,”李继隆慢悠悠地说,“这张龙儿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连根儿毛都没抓到。不过这次倒是挖到好些漏网之鱼,也算收获不小。这群贼人,就跟跳蚤一样,简直无孔不入。有不少人潜伏在朝中各大官员的府里,甚至连皇宫大内有他们的人。要不是昭哥儿对长春节抓获的贼子严加审讯,顺藤摸瓜,还不知他们会继续潜伏多久,干下多少恶事儿。”

“他们都被抓了?”

“没有,”李继隆伸直了腿,手撑着地,半仰着身子,抬头望着天,“不过,贼人的名单已经由开封府送到那些官员的手上了。”

云朔歪着头,有些不明所以。半晌,方才恍然。

开封府若是到各个官老爷府里拿人,就算再怎么低调行事,只怕也会闹得人心惶惶。将名单交给那些大人,无需开封府出手,他们自会处置了府上混进来的奸细,说不定还会对官家感恩戴德呢。再者说,若真有官员心怀不轨,暗中与贼人勾结,也可借机试探,敲山震虎。还真是一石二鸟。

李继隆瞧着云朔,看她那副神色,显然已明了其中关节。这小姑娘,平日里一副不通人情、不谙世事的模样,可很多时候又机敏通透,倒真是叫人猜不透。

\"朔娘,\"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陈娘子午睡醒来,非要闹着去找二皇子,你快去劝劝吧。”

云朔“腾”地一下站起,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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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陈戈悦正对着一群婢女大喊大叫,瞧见云朔来了,一把冲过去抱紧她,眼泪“啪叽啪叽”地掉了下来,“阿朔,我梦到殿下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我要去找殿下,我要问清楚,我要去找殿下……”

云朔被陈戈悦勒得太紧,小脸儿涨得通红,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挣开一丝呼吸的空隙,瞧着陈戈悦那对红肿了的眼,说:“你若真想去找他,我陪你。”

云朔托人告知了李继隆,便陪着陈戈悦登上马车。平日里叽叽哇哇说个不停的陈戈悦,如今反倒默默垂着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等到马车停下,她头也不抬地冲下了去。

云朔挑开帘子,只瞧见一片衣摆闪过,转眼便消失在府门间。

云朔忽然有些难受了起来。

她说不清为何,只觉得心口处似堵了一团什物,压得她胸闷气短,难受极了。

她揉搓着衣摆,望向不远处那扇朱漆大门——那个她死活不敢踏足的地方。阿悦曾无数次邀她去二皇子府邸玩儿,她总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仿佛那里有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为什么不敢进去呢?

云朔拧着眉,却给不出自己一个答案。

等到那扇大门再次露出陈戈悦的身影时,云朔跳下了马车,跑到陈戈悦跟前,“怎么样,见到……”

入目,一张泪眼朦胧的眼。

“阿朔”,陈戈悦茫然地抬起头,眼泪随着她的声音一同冒了出来,“贺爷爷说,殿下进宫去了……你说贺爷爷是不是在骗我,他就是故意躲着我……一定是,殿下一定是在躲着我,他不肯见我,他不要我……”

云朔一把抱住陈戈悦,陈戈悦比她高半个头,她不得不踮起脚来,才能将陈戈悦整个儿人抱进怀里,“胡说,他不会躲着你的,你若不信,我们就在这里等他,等到他回来为止。”

“对,对,等他,我就在这里等他,等他回来。”陈戈悦抹着泪,喃喃地说着,也不知是说给云朔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初春的午后,阳光暖和却不闷热,洒在人身上,舒服极了。云朔陪着陈戈悦坐在府门一侧的台阶上。一只石狮子守在她们跟前,昂首望天,雄姿英发。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身着灰布短衣的小厮走了过来,唤了一声“娘子”。

陈戈悦豁然跳起,她认得这个小厮,是二皇子府上的。

“可是二皇子回府了?”陈戈悦迫不及待地问道。

小厮瞧着左右无人,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二皇子有话要单独对娘子说,府上人多嘴杂,二皇子叫小的来带姑娘去个地方,他在那儿等你。”

“真的?快,你快带我去。”陈戈悦喜不自胜,一面抹着泪,一面催促着。

“阿朔,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见了二皇子就回来找你。”陈戈悦对云朔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急冲冲地跟着小厮走去。

小厮引着陈戈悦走到一辆马车前,躬身道:“娘子请上车。”

陈戈悦迫不及待地爬上马车,回头,却发现云朔也跑了过来,二话不说也爬上马车,“我说了,我要陪着你,我跟你一块儿去。”

小厮瞧着陈戈悦没有拒绝,便也由着云朔跟着了。他高呼一声“驾”,骏马扬蹄,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