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李处耘已是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原以为能凭借此次功勋更上一层楼。只可惜,在那一战里,李处耘与主帅慕容延钊不和,二人互相上奏指责对方,最后,李处耘被贬为淄州刺史,三年后,于淄州郁郁而终,至死都未能重回京师。

李处耘死后,官家虽为他停朝致哀,追赠赐官,赐给葬地,可人死不能复生,一代将星就这般悄然陨落。

云朔抚上李素儿的肩,“李将军若泉下有知,见他的孩儿们各个英勇无畏,想来也是欢喜的。”

说话间,房门被一股大力推开,二人惊诧回首,便见李继和风风火火地冲进屋里,抓起桌上的茶壶仰脖就往肚子里灌。

“我已经打听到二哥他们的驻地了,你们快收拾收拾,咱们这便去和二哥汇合。”

李素儿凝眉,“我们这般贸然前去,可否会给二哥添乱?”

“嗨,你们只管听我命令行事,不用瞎操心。”

云朔走上前来,朝李素儿点了点头,又对李继和说:“好,我们听你安排。”

云朔起初也觉得李继和这个小郎君不太着调,不过这一路行来倒是对他颇有改观。这一路上,他们虽尽力低调,两个女孩子也褪下罗裙换上男装,对外只称自己是外出探亲的,可是仍旧难免遭遇宵小觊觎,却没想到都被李继和领着几个护卫将人给收拾了,顺带还将贼人扭送到地方州府给地方官送点儿业绩。

倒是自己轻看了这个李家五郎,他说要保护她们,倒还真不是信口说大话。

不过话说回来,这李家五郎,父亲是李处耘,兄长是李继隆,他自己又岂会是庸碌之辈?李继隆一心把他送去国子监,去学那些人墨客读习字考状元,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云朔这些小心思李继和自是不知的,他一心只想速与李继隆汇合,再去和贼人大战三百回合,连番催促了几次,领着一行人风风火火朝着驻地奔去。

听说前些日子大军在潭州发现梅山峒蛮行踪,如今军队驻扎在潭州境内白沙镇一带,距此约三四十公里,若是快马加鞭,想必还能赶在天黑之前与李继隆汇合。

李继和策马在前为大家开路。李素儿坐在马车内,止不住地摩擦着手。云朔握了握她的手,故作轻松道:“咱们马上就能见到李继隆了,别担心。”

李素儿抿了抿唇,倏尔,才轻点了点头。

云朔轻声一笑,这才扒拉着车窗望向窗外。

此刻,马车行驶在一条蜿蜒的小道上,两侧的松柏高耸入云。远方,带着褶皱的山脉起起伏伏,由东至西连绵而去。

自从离开蜀中,云朔许久未曾见过这般的丛山峻岭了,可眼前的壮阔景色并未使她展颜,反倒让她心下一沉。

云朔不懂兵法,可昔年也曾胡乱读过一些杂,见此景便忍不住胡乱想着,崇山峻岭,多是易守难攻之地,李继隆却要在此间与那梅山峒蛮拼杀,却不知胜算几何?

道路崎岖,马车也颠簸不止,李素儿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何曾受过这般的罪,须臾,胃里一阵翻腾,竟有些想吐。

云朔瞧着李素儿面色发白,忍不住问:“可要停下来歇息一下?”

“不必!”李素儿止住了云朔的话,“赶路要紧。”

云朔瞧着外头天色,日渐西斜,估算了下时辰,想必是快到了。

“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李素儿虚弱地点了点头。

约莫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在李素儿以为她快要坚持不住之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李素儿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喜色,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这是到了。

云朔扶着李素儿下了马车,前方果然布满了一片营寨。李继和已跑到了军营入口,自报家门,“我是你们主帅的兄弟,快放我进去,我要见我哥。”

那几个把守军营的士兵瞟了李继和一眼,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把人放进去。其中一人入营内通报,其他人则挺着胸板儿,举起长枪将李继和拦在营外,任凭他说什么也不为所动。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不信是不是?好好,你把我哥叫出来,你让他来认认我是不是他弟!你们听到没,我……诶,小哥,你这枪看着不错啊,借我使使……”

吵吵闹闹间,很快从营里出来一名年轻军将。此人也是武将之后,在反复确认过几人身份后,这才将人放了进来。

“我姓马,是李将军的副将。”那名军将自我介绍道。

说话间,李继和已领着云朔和李素儿笑嘻嘻地步入军营,“马大哥,我叫李继……”

说话声骤然止住。

惨痛的哀嚎从四面八方传来,循声望去,抬着伤员的担架络绎不绝地奔向军营西南方向,想必是军医之所在。躺在担架上的士兵皆是一身血红,甚至还断手断臂,其状惨不忍睹。而那些尚还能独立行走的,几乎也都带着伤,凌乱破碎的军服下,血红的伤口皮肉翻卷……

这情形,分明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呕!”李素儿忍了一路,此时再也没忍住吐了出来。

云朔替李素儿拍了拍背,手却忍不住颤抖,一股凉气从背脊窜出,“李继隆呢?他在何处?”

李继和一把揪住那马副将的铁甲,眉角隐有青筋暴起,“我哥呢?我哥在哪儿!”

马副将面色不改,“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位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见将军。”

马副将带着他们走到军营最中心处,又将众人迎入居左的一座营帐。李继和率先冲了进去,“二哥!”

帐内,一张小几,一张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