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云朔才听到一声,“起吧。”

云朔颤颤巍巍地起身,余光偷瞄见环娘等一众婢女都规规矩矩地垂首侍立,当下也不敢乱动,低头默默盯着自己的脚尖。

许久,只听见一道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阿元府上真是卧虎藏龙啊。”

卧虎藏龙?这是在说自己么?云朔垂着头,心里有些打鼓。

似乎是在称赞自己,可云朔心中却隐隐浮起一阵心慌,眼皮也跳个不停。

许久,云朔腿上一重,只见刘小郎君已扑到自己腿上,笑眯眯地仰着脑袋,和自己大眼对小眼,“云姐姐,爹爹和大伯都走了。”

云朔抬头,只见远远的一黑一青两道身影掩在百花绚烂间,渐行渐远。

云朔背脊一松,才发现身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暖风吹过,却是彻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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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和帝王这般近距离接触,云朔紧张得几日没个好觉。可好几天过去了,什么好事坏事也没有发生,仿佛那日只是一个再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云朔紧绷的心神这才松懈了下来。

真是伴君如伴虎,还好只是一面之缘,若是让她日日待在帝王身畔,只怕都得短命几年。

说来刘继恩与刘继元这二人,明明是亲兄弟,眉眼间也有些相似,可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刘继元全无皇亲国戚的架子,让人见之亲近,如沐春风,而刘继恩……云朔回想起那日的匆匆一瞥,分明带着笑的眼,却无端让人感到压力。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帝王威严?

“云娘子,”屋外走来一名婢女,“云娘子,大人请娘子房一叙。”

刘继元找自己?他有何事?难不成,是娘亲有消息了?

云朔立马转忧为喜,她将那些不好的记忆挥之脑后,随婢女匆匆而去。

何必再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人,反正她再也不会和那位北汉皇帝有任何交集,下回他若再来,自己记得躲远些便是。如今顶顶重要之事,还是找寻娘亲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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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带着云朔朝刘继元房而去,待云朔进入房间后,婢女合上门,为二人留下一片清净。

房内,刘继元坐在琴后,双手抚着琴弦,却不弹,只默默垂首。

云朔不敢打破这一室安宁,立在原地,安静地望向刘继元。

“这张琴,是我为阿芜所寻,可我尚未来得及送到她的手上,她便去了。”

阿吾?阿无?这又是何人?

云朔没等来娘亲的消息,却只听见刘继元自顾自地说着些没头没脑的话。

不过瞧着那张琴,云朔心头有了个模糊的答案,刘继元口中的阿吾,莫非是他的亡妻?

难道是自己前几日弹奏刘继元亡妻的曲子,勾起他对妻子的思念,惹他不快了?

云朔一时摸不准刘继元的心思,瞧着刘继元也没有等自己答话的意思,于是默默站着不吭声,以防多说多错,雪上加霜。

“那日弹奏的曲子,再替我弹一次吧。”刘继元说。

云朔恭敬从命。

刘继元站起身,让出琴桌,然后坐到右侧茶炉边,在云朔的琴声中煎起了茶。

琴声袅袅,茶汤滚滚,一曲终了,茶汤已沸。

刘继元端起一盏茶,朝云朔温和一笑:“今日,云娘子为我抚一曲琴,便由我为云娘子煎一盏茶,不知云娘子可愿赏脸一品?”

云朔走到刘继元身畔,从他手中躬身接过茶盏,浅啜了几口。

刘继元望着她饮下,目光忽而有些恍惚,“我与兄长初见阿芜,她便弹奏着方才那支曲子。自阿芜死后,我便再也没有听过此曲了。”

云朔垂下头,眼睫微颤,她斟酌了一番措辞,缓慢道:“完整的曲谱我已交给小郎君,只盼能聊解大人的相思之情。”

刘继元收回目光,低头瞧着沸腾不止的茶汤,声音平淡地说:“兄长性子略微急躁了些,可你若是多顺着他,他不会为难你的。”

云朔豁然抬头,一对明亮的眸子闪动着不解,“大人此言何意?”

刘继元回望着云朔,目光一日既往的平和,一如云朔初见他之时,一派谦谦君子之风。

云朔的目光忽然有些涣散,她晃了晃脑袋,踉跄地退后两步,跌倒在地。她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竟使不出半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