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逢乱世,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老百姓,到底该如何做才对?

就在云朔天人交战之际,延夏门已近在眼前。

原本固若金汤的城楼在洪水的冲刷下坍塌了好大一块,水从城外汹涌地奔腾入城。一大批汉军沿墙设置屏障,阻止宋军从水口进入,然而在宋军密集的箭雨袭击下,不少汉军中箭身亡,攻守之间,一时间屏障竟不可得。

浑浊的洪水被染成了红色,刀箭拼杀声响彻天际。何二郎担心云朔被流矢所伤,远远地便绕行至城墙的另一侧,却被一队北汉士兵所拦,“哪儿来的刁民,快回去!”

何二郎亮出自己的腰牌,以及刘继元赐给云朔进出皇宫的令牌,“我乃陛下亲卫,有急事面见此处守军!”

为首的一个士兵检查了令牌,是真的,他歪头瞧了眼坐在船尾瑟瑟发抖的云朔,一时惊疑不定——若说这男的是陛下派来传话的亲卫,可后面那女的又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令牌是真,那上头的事也容不得他多问。于是,他派了一个士兵带着两人去见将军,又领着余下士兵匆匆离去。

何二郎回头,对云朔道:“云娘子,我们到了……你怎么了?”

云朔抬起头,面色惨白——方才远远的一瞥,两军拼杀的惨状到现在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颤巍巍地点了点头,扯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无碍。”

二人在士兵的带领下登上城楼,又被引到守卫此处的将领面前。何二郎一眼瞧去,原来是刘继业。

“刘将军。”何二郎行了一礼。

如今宋军在城下攻城,刘继业在城楼上坐镇指挥,分身乏术,他一边观望着城下战况,一边头也不会地问,“你二人找我何事?”

何二郎也明白军情紧急,不再客套,他侧过身,将身后的女孩暴露在刘继业面前,“将军,这位娘子有阻挡水患的办法。”

这下,刘继业终于侧过头,双目炯然地瞧了云朔一眼,“你有办法?”

云朔立在城楼上,夏日暑热,好似烈火灼身。她微一侧头,目光便落向了城外的宋军。只见他们乘着小舟载着弓弩朝城墙那块被水冲破的的缺口攻去。然而水口不大,有人刚冲上去,便被流矢击中脑袋,又有人冲了上来,亦被箭矢射中溺死。一批批的人倒下了,一批批的人又冲了上去,所有人就跟不怕死似的,前仆后继。

城上、城下,隔着一座城墙,两军对垒,各为其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刺目的阳光散落在眼角眉梢,云朔眯了眯眼,她转过头,语调平缓,“起初是有一个不甚成熟的法子,不过路上仔细琢磨了一下,许是行不通,不敢在将军面前胡言乱语贻误战局。”

刘继业闻之有些气恼,此时有一士兵飞奔而来禀告——城墙水口越来越大了,若是再无法阻塞水口,宋军迟早得破城而入!

“增加兵马,绝不能放一个宋军进来!阻塞水口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刘继业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离开城楼前,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这两个年轻人,“你们也别瞎跑了,找个空地方先躲一躲,等宋军退兵了再走。”

眼看着刘继业风风火火地冲下城楼,何二郎走到云朔面前,“云娘子,可否把你那行不通的法子说来听听?”

云朔扭头,避开何二郎审视的目光。

何二郎盯着云朔,半晌,方才缓缓道:“你不是觉得你那法子行不通,而是……你不想说,对吗?”

云朔避无可避,索性仰头望向他,直视他的目光,“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何二郎苦笑了起来。他视线移动,望向城下战火飞扬,几个瞬息间,又有无数汉军宋军殒命,“去年夏天,宋军攻打汉国,在洞涡河大败我军,大哥就是死在那一战。那个时候,嫂嫂刚生下孩子,便收到大哥的死讯。”

“我大哥是被宋人所害,如今宋人又引水灌城,我不明白,云娘子为何要助纣为虐。”何二郎的声音低低的,不带一丝责备与质问,倒像仅是简单述说着不解。

云朔看着何二郎,她的目光中褪去了惶然与挣扎,带着暴风雨后的宁静,“我就是你口中的宋人。”

何二郎脸色有些发白。

她忍不住喃喃道:“宋人、汉人,退到六十年前,不都是中原人吗……”

城墙上,云朔低头看向城下的两军拼杀,似乎要将这副以血泪为墨、以刀箭为笔、以山河为纸绘成的画卷刻进眼底。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一声厉喝自身后传来。二人豁然回头,身后之人竟是他们的北汉皇帝刘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