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云朔小跑着奔到李浮若的闺房,只见李浮若侧卧在软榻上,似笑非笑。

洛雨立在塌前,眉目低垂。

云朔听见洛雨说,“郎君说,赵府尹,会待娘子好……”

李浮若微微笑着,眼角却沁出了一滴泪。胸口闷闷的,宛若窒息般,冷汗自额角冒出,她忍不住伸手拽住了胸口的衣襟,面色一片惨白。

“浮姐姐,”云朔立刻冲进了屋,“浮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洛雨奔到榻前,李浮若已几近昏迷,“不好,娘子犯病了,你快把药给她服下,我去找郎君。”

云朔冲到床边,扯开柜子,一把抓出李浮若日常服用的药丸,倒出一把在手心,又提壶准备倒水,可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滚烫的水洒在手上,瞬间一片红肿。

云朔忍住痛倒出一杯水,又将药丸融在水中,待到水温适中,才冲到榻前,拿小勺子一点一点送入李浮若苍白的唇瓣间。李浮若虚弱地咳嗽了一声,云朔一喜,“浮姐姐,你醒了?浮姐姐,你千万别睡,大哥马上就来,你撑住……”

程德玄与洛雨赶来时,云朔仍守在榻前,程德玄面色暗沉地冲到榻边,将李浮若身子摆正,“洛雨!”

云朔尚不得知什么意思,洛雨已从云朔方才打开的柜子中抱出一个木盒子,打开放在程德玄身旁。但见程德玄从中拿出一团布帛,衣袖一扬,布帛展开,里面竟是大大小小的一排银针。

程德玄袖口翻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浮若周身已插上了许多银针。见程德玄目光沉稳,动作熟练,云朔一颗心也回到了原处,此时才察觉手腕隐隐作痛,低头一看,竟然红肿了一大片。

离去了片刻的洛雨领着几个婆子抬来一个大木桶,婆子们轻手轻脚地放下,又轻手轻脚地离去,桶内浓烟袅袅,还有一股奇怪的药味儿。

半个时辰过去了,程德玄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声音也有些沙哑,“朔儿,我们出去,剩下的洛雨会处理。”

云朔自然乖乖听话,她随着程德玄走到李浮若楼前的那片桃园。云朔在程德玄对面坐下,有丫鬟端来两杯茶,云朔心神不宁地握着茶杯,“浮姐姐真的没事?刚才她的样子吓死我了,她好像很难受。”

程德玄淡淡一笑,“放心吧,她没事。”

云朔抬头盯着程德玄,此刻的他,端坐一旁,耳畔几缕散发微微摆动,翩翩若仙。

这样的程德玄,才是云朔所熟知的程德玄,那方才在屋内的那个,会惊慌,会颤抖的程德玄,是她的幻觉吗?

“浮姐姐经常这样吗?”

“倒也不常,你来府里头这段日子,她也就今日如此。”

云朔若有所思地仰着脑袋,“若是浮姐姐嫁去了赵府,又如同今日这般犯病了怎么办?”

“浮儿的病我已向赵大人言明,他也准许我时常过府查看浮儿病情。”

“他竟然允了?”

“不要钱的大夫,不要钱的药,为何不允?”

云朔悻悻地撅了撅嘴,抬眼望着这满园桃花,“大哥,你为何要将浮姐姐比作桃花?”

本是随口一问,却等来半晌寂静,她偏过头,只见程德玄面色茫然。

她刷的一下站起,不可置信道:“大哥,你不会忘记了吧。”眼见面前之人愈发茫然,云朔声音陡然拔高,“以前,浮姐姐说你为她簪过一朵桃花,还说她比桃花还漂亮,你怎么能忘记了呢?”

“哦,”程德玄应了一声,“是有这回事儿,那会儿我们都还小,好像我把她惹哭了,不知怎么哄她,正好旁边有一颗桃树,我想着女孩子都喜欢花,喜欢漂亮,便随手摘了一朵,替她插在发间……都过去许多年了,没想到她竟跟你提起了。”

程德玄平静地诉说着,让云朔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怎么会这样?

“我最爱的花,乃是桃花,因为......他曾亲手为我簪过一朵桃花,他说,我比桃花更美。”李浮若的话语仍在脑中盘旋,她含羞带怯的模样仍旧印在脑中。可未想竟是这般……

在桃园里守了许久,直到洛雨来报了平安,云朔才松了一口气。程德玄许是有事要忙,替李浮若把了脉,又嘱咐了洛雨几句,便离开了。

云朔一直守在李浮若床边,默默望着李浮若安睡的容颜,直到听院儿里的丫鬟说,陈娘子来了。

阿悦?她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云朔来到前厅,刚进门,便被一团冲过来的红影抱住。

“死阿朔,臭阿朔,你跑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我都找不到。”陈戈悦死死抱住云朔,哭得声嘶力竭。

云朔被唬了一跳,连连问她发生了何事。

“阿朔,呜呜,”陈戈悦泣不成声,“二皇子,二皇子他要娶妻了……”

原来,赵匡胤今日还下了第三道旨意,赐军器使楚昭辅之女为皇次子赵德昭之妻。

官家一连三道旨意,有心人开始揣测其中深意。可两个小女孩并不懂那么多,她们只知道,赵德昭,要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