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被褥,她的声音瓮瓮地传了出来,“你将来要迎娶的姑娘,应是你心悦之人,以后莫要再拿婚姻当儿戏说浑话了……若是等你遇见真心爱慕之人,可身畔却有了别的姑娘,你当如何自处,她又当何以自处?”

李继隆不敢再靠近那张床榻,索性站在床边,低头瞧着云朔,“你这话说得奇怪,男子三妻四妾,无论将来是否会遇见所谓真心爱慕之人,我身边总归还会有别的女子。既是我真心所爱,我自然会加倍善待于她,叫她与旁人不同。”

云朔豁然从被褥间坐起,她不仅腿上疼,手上疼,心口也被李继隆这番话气得有些发疼了。可她却无意与之争辩些什么,人各有志,所思所想各不相同,她并不强求旁人必得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事。她喘了几口气,才轻声说:“若将来我心悦的郎君,身边有了别的女孩,我心头定会难受得紧……”

李继隆瞧着云朔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小女孩儿年岁不大,说的话也单纯可笑得紧。也不知是画本子看多了还是怎的,脑子里哪来的这么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男子三妻四妾,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她竟奢望她的少年只她一人,岂非可笑?

可瞧着女孩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他的心口蓦的一阵紧缩。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一首古老的小诗忽然冒了出来,这便是她想要的吗?

云朔不欲再和李继隆争论这个话题,一本正经地说道:“总之,昨夜之事,你莫要放在心上,以后谁也不要再提起此事了。”

这是不要他负责了……

到底是不要他负责,还是,不想嫁他?

只想等着心里那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郎君吗?

李继隆心头反倒有些发堵了。

又见云朔如此轻飘飘地将此事揭过,仿佛只要不生小娃娃,和男子同榻而眠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心里越发不痛快了。

一些陌生的、漂泊无根的思绪,浮萍般萦绕在他的脑中,抓不住,理不透。

他顿觉一阵烦乱。

他豁然转身,似乎想把心头那些纷乱的莫名的情绪抛之脑后。

阳光从缝隙处洒入营帐,天已经亮了。

“好,依你所言。”

他眉目凛然,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大步离开。

刚出营帐,便见李素儿端着一碗药朝这里走来。

李素儿也瞧见了李继隆。

她眼皮一跳——二哥怎的这个时辰从营帐里出来?

难不成他在朔娘帐中呆了一整夜?

李继隆没有给她释疑的机会,转身朝另外的方向离去。

李素儿瞧着李继隆有些蹒跚的背影,想起兄长腿上中箭,伤都还没好利索,却因朔娘而折腾自己身子。

也不知二哥昨夜和朔娘……

李素儿原本相信李继隆做事自有分寸,可瞧着方才自家兄长看见自己时那不大自然的神色,她忽然也拿不准了。

怕是连二哥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待云朔从来都与旁人不同,若果真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荒唐事,倒是她的罪过了。

李素儿跺了跺脚,早知如此,昨夜即便是再累再困,她也不该离开,放任二哥与朔娘独处。

李素儿心慌意乱地步入帐中,便见云朔垂着头,坐在床上,似在想什么入了神。待她走近,床上的女孩才抬起头,粲然一笑。

“刚熬好的汤药,且趁热喝吧。”

李素儿递上药碗,又打量着云朔的神色,半晌,才迟疑着开了口:“朔娘,我二哥……他可是欺负你了?”

她握住云朔的肩,神色郑重,“你别怕,若二哥果真欺负你了,我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云朔抱着药碗,眨巴着眼回想了下昨晚与李继隆的点点滴滴。

他跑来瞧自己,却被自己咬了一口,后来自己还扒拉着他的胳膊睡着了。听他话语中的意思,似乎是在床边坐了好几个时辰才沾了床。如今虽已立了夏,可夜里仍旧寒凉,他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身子都还没好利索,却连个好觉都没得睡,还得挨冻受累。

又想到自己无意间瞥见的他身上沁了血的绷带,也不知自己昨晚是否碰到他的伤口了……

“是我欺负他了。”云朔有些惭愧地开口道。

李素儿满脸不解,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朔娘对二哥……

李素儿的思绪被帐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打断。只见帘动风起,李继和已大步流星地朝帐内走来。

他径直走到云朔跟前,眉目间又惊又喜,“云娘子,不对,我以后是不是该唤你一身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