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凄凉(1) “它的翅膀已经断了。”少年又开了口,仿佛一口古井,沉闷地述说着岁月(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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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奔向帝都郊外。云朔从车窗探出脑袋,便望见前方一块高台在平地间凸起,如迟暮之人弓起的背脊,那便是繁台了。有轻烟袅袅升起,该是繁台上天清寺里的烟火吧。
这是云朔第二次来天清寺。
云朔听说,天清寺是前朝周世宗柴荣所建,因建成之日恰逢世宗生辰天清节,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么个名字。
云朔在幼时也曾听过不少关于那位前朝皇帝的故事。
云朔听说,他继位之初,曾一力禁佛,废除佛寺,使僧尼还俗,并销毁了天下的铜制佛像,用来铸造钱币。他说,佛以善道教化世人,若是一心向善,便是奉佛了。区区铜像,岂可谓之为佛?
如此禁佛之人,又为何会在这繁台之上,修建这么一座寺院?
然而斯人已逝,这些疑问,也只能化作历史烟云中的一抹了。
而且,云朔知道,周世宗还说过,佛为了造福苍生,不惜将自身的头颅、眼睛布施于人,若是他的身体也能救济民众,他愿如佛一般,以身济民。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他应该是位好皇帝吧。可惜,他年纪轻轻便去了,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苦守江山。最后被当今的官家夺了皇位。大周,也变成了大宋。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一道冰冷的声音蓦的从脑海中窜起。
“赵匡胤!今日,我用我这条命诅咒你,诅咒你赵氏子孙,男为奴,女为娼,诅咒你赵宋王朝,不得善终!”
女子临死前凄厉的诅咒游丝一般萦绕在心头,搅弄得云朔心肺一阵紧缩。
她……是前朝旧人吗?
可如今,大周臣子,已尽数成为了大宋之臣,大周的皇帝,也成了大宋的郑王。还有谁,会为周朝而战,为一个早已成为历史的前朝,献出生命?
陈戈悦探过头来,“阿朔,你想什么呢。”
云朔伸手一指,笑着说:“阿悦,你瞧,天清寺到了。”
今日的天清寺,自然比不得花朝节那日热闹。可寺院内来往不绝的行人却也昭示着此处香火之鼎盛。
云朔将钱捐给了寺院后,便与陈戈悦一同在寺内闲逛。一路走着,她东瞧瞧,西看看,见了佛像,也不跪拜,只不错眼地盯着,盯了一会儿,又扭头走开了。
云朔其实不信佛的。天下纷扰之事无穷无尽,若是求神拜佛便能解决,又哪来那么多的苦乐悲欢。
二人漫无目的地瞎逛着,越走,人越少。担心擅闯了什么佛门净地,她二人便打算原路返回。却冷不妨瞧见前方甬道的墙角边儿上,蹲着个少年。
少年埋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云朔与陈戈悦相视一眼,有些好奇,蹑手蹑脚地探了过去。不料少年骤然回头,惊得二人险些惊叫出声。
可那少年,却只是漠然地朝她们瞥去一眼,又自顾回过头,继续盯着墙角。
墙角,躺着一只黑色的鸟。鸟儿一动不动,和身体同色的眼睛半开合着,目光呆滞,好似已经死去。几只绿苍蝇停在它身上,还有几只绕着它嗡嗡地飞着。
“它死了吗?”陈戈悦问。
云朔目不转睛地盯着鸟儿的眼睛,半晌才道:“它还活着。”云朔伸出手,挥去那些讨人厌的绿苍蝇,又轻轻抚摸着鸟儿的身体。从头至尾一直没吭声的少年突然开口道:“没用的。”
少年的声音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暗哑。云朔侧过头,望向少年,入目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死寂得如一汪死水。
“它的翅膀已经断了。”少年又开了口,仿佛一口古井,沉闷地述说着岁月的残酷。
云朔这才留意到,鸟儿的翅膀一直颓然地搭在身上,黑色的羽毛上,暗红的鲜血早已凝固,想必受伤已久。只是血液和羽毛混在一起,一时反倒寻不出伤口所在之处。
云朔正琢磨着该如何救治,少年已伸手将鸟儿托在了手心。
“训哥儿,训哥儿……”
甬道尽头,传来女子慌乱颤抖的呼唤声。待望见少年,女子跌跌撞撞地跑来,一把将少年揽在怀中,“训哥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吓死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