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眉目间泛起哀戚,“无妨,你的父亲是谁也不打紧。你只需记得,你的母亲,是后汉的嫡公主,你的祖父,是后汉的开国之君,你知道吗?”

云朔知道,她老早都知道,后汉的高祖皇帝,姓刘,名知远,在契丹祸乱中原时,自太原起兵,建立后汉王朝。只是,曾经的她并不知道,原来,那个曾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说来的人物,竟是她的祖父。

……

午时已过,管事的已催促多回,该上路了,再晚些,只怕天黑前赶不到最近的驿站落脚了。

“孩子,”宋夫人抚了抚云朔的眉眼,“跟姨娘去华州吧,以后让姨娘好好照顾你。”

云朔连连后退了几步。宋夫人未料到云朔这般反应,怔怔地瞧着她。

“姨娘,我不能跟你走,我还要去找娘亲。”

“天大地大,你一个小孩子,要怎么找?找人的事,交给姨娘。”

云朔抿了抿唇,握着琴的手紧了又紧,良久,才说:“天大地大,我便走遍山川河流,也未尝不可。”

宋夫人连连劝说,云朔却不为所动地摇着头。

宋夫人见此,反倒笑了,“你这犟脾气,还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样。”她叹息一声,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交给云朔,“在这京城里行走,少不得需要钱财人手,你拿着这块令牌去宋府去找府上管家,他会听你吩咐的。”

云朔直勾勾地望着宋夫人,瞧着她眼底的慈爱之意,未曾推辞,伸手接过,握在手中。

宋夫人这才放心下来。

云朔将宋夫人送回马车。宋姮娘这才迎了出来,她瞧着母亲的面色,未曾多问,只举止适宜地朝云朔含笑致意。

车马缓缓驶动,云朔看着队伍渐行渐远。

烈日当空,白晃晃的日光照得云朔眼睛发痛。低头,她望着怀里的琴,一双秀气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 ——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该好好想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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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日子,云朔越发忙碌了。

终日里,她不是忙着绘制花样子挣钱,便是化作男装满城溜达。她混迹在各个酒肆茶坊间,听着南来北往的商贾游子讲些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奇闻异事。

听说,在大宋南边儿的南汉国,女子也可以为官为宰。

听说,南唐的国主,精诗、通音律,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子。

听说,北汉年年给契丹进贡,家底儿都快被契丹给掏空了……

……

时光如流水,不舍昼夜。当八月的酷暑惹得开封城的百姓叫苦不迭时,赵光义与李浮若的婚期也如约而至。

李浮若出嫁那天,云朔再一次去了李府。

李府门口,热热闹闹地围了许多人,有云朔认识的,也有她从未见过的。锣鼓喧天间,赵光义骑高头大马而来,一身喜服衬得他愈发器宇轩昂。

李浮若在洛雨的搀扶下款款而出。云朔远远立着,看着李浮若步入花轿,又看着花轿渐行渐远,看着鼎沸人声逐渐消散无踪。

该离开了。

最后回望了眼生活了月余的地方,她一步步朝后退去,一步,两步……终于,她决然地转身离去。

回到谢家小院儿,云朔一头栽进了床榻间,半晌无言。

屋内,窗明几净,桌案上,摆着两个已打包好的包裹,赫然是主人即将外出远游的光景。

该离开了,如今,是真的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