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傍晚,老耿家院坝里,明媚的阳光还泼洒在葡萄藤架上,花台里的花儿在暮春的风里欢快地摇曳着。

耿大业做完学校的工作,回家帮忙带小奕哲,刚一架好自行车,就从兜里掏出糖果。

小奕哲听到外公的呼唤,忙丢下铲土的小铲子,甜甜地跑过来。

“我说,耿老头,你怎么不把耿小鱼一块儿带回来?非得留她在学校?”

耿大娘在收晾晒的衣服,见耿大业一个人回来,有些不满地抱怨。

“孩子有课,有自习,怎么能想走就走。”

耿大业逗着小外孙,又冲着耿大娘回答。

“哼,学校到家不就半个小时路程吗?这段时间,家里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也不知道回来帮帮忙!真是白眼儿狼——”

“她一个新教师,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还要辅导学生——事情多着呢——你以为这学校是专为你家办的?”

耿大业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耿大娘的抱怨。

“嘻嘻嘻——老子天下第一——”

突然,吃着糖果的陈奕哲脆脆地利落地冒出这一句。

耿大业和耿大娘愣一下,很快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呢?”耿光明走了进来,问了一句,就走过去抱起小奕哲,转了一圈。

“哼,还知道回来——”耿大娘小声嘟囔一句,抱着衣服进房间了。

“爸,我今天回来,是想告诉你和妈,我在镇上把杨老五他们家的铺子接了过来,准备接着干下去!”

耿光明说话清楚,思维清晰,一点不像喝过酒的样子。

“啥?”里屋的耿大娘按耐不住,一下从房里冲出来。

“光明啊,你还要咋折腾啊?还不好好收心?回来种好田,养好鸡鸭,一年四季不愁吃穿——”

“妈,我不想在家种田。我觉得我们的眼光应该看长远一点。一辈子种田,对下一代的发展也不好。我想出去闯闯。”耿光明回答的认真而热烈,他渴望得到父母的支持。

“闯闯?闯闯?放着平稳的工作不要,前面不就出去闯了吗?钱花了不少,可是闯出名堂没有?”耿大娘有些焦虑,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光明啊,妈是心疼你,为你好。你说你为人大方,那些朋友一招呼,你拒绝不了,又好喝酒抽烟啥的,去镇上开销就会变大,再说了,你脾气又不好,做生意要得罪人的。”

耿大娘自认为自己的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殊不知耿光明听了很不舒服。

“妈,为什么从小到大,就没有听到过您一句鼓励和认可的话呢?”耿光明有些痛苦,眉头皱在了一起。

“光明,你这么说可就伤妈的心了。你几个妹妹都常说妈重男轻女。怪妈偏心你。你还觉得妈不爱你?我怎么没有鼓励你,你自己说,当初妈劝你不要辞职,继续当老师,你非要犟着,非要娶赵春梅,妈同意没有?支持你没有?你说你要办厂,这么大的事,妈劝你慎重,整天为你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你厂子遇到困难,妈出面为你解决了吧?你还要妈怎么做?”

耿大娘的连珠炮有委屈有愤怒,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强势。

“算了,不说了,妈,儿子不才让您老操心了。——确实是儿子做的不好,这么大年纪还要您们担心。——”耿光明的心头那种无从说起的难过压抑又来了,他转身走出了院门。

“你看看,你看看,每次一说,就知道往外跑——我蔡菊芬究竟做错了什么?这辈子要被这几个孩子挟制着——”看着儿子迈出院门,耿大娘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少说两句,我去看看光明。”耿大业冲着耿大娘说了一句,摸摸小奕哲的头安抚了一下,就出门去找儿子。

荷塘边,父子俩在田埂上转悠着。

荷塘里,新绿的荷叶一片片冒出来了。

“光明,你的思路是对的,别跟你妈计较,她也是关心你。你想做就去做吧,爸反正也退休了,学校的工作可以停掉的。爸可以回来帮你。”

耿大业的话无疑给了耿光明很大的安慰和希望。

“爸,您知道我对我妈,不是不孝顺,我实在是不喜欢她的控制,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控制,就像随时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你。还有她从来就不会看我们几姊妹身上的优点,到她嘴里全是否定和打击。——这些都不说了,怪我自己不争气,啥事 都没有办好,还把婚姻弄丢了。——可是,爸,我恨妈,就是恨她。”

耿光明说了这段话,心情似乎轻松了很多,眉头反而舒展开了。

“光明,爸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要是对你妈有恨,这样自己会累。孩子,去镇上发展吧——”耿大业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