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小鱼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屋内躺在床上的耿大业咳咳了几声。

“菊芬,你少说两句,光明心里苦,你要理解孩子的心。”

耿大业的这一句,倒是让耿大娘仿佛回过神来,不过她不是反思自己,而是责怪和抱怨。

“哼,我要是不理解你们,我何苦为你们操心?我花钱找先生算命,我去神仙那里给你们点灯消灾,去庙里烧香许愿,这些难道不花钱?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你们理解我吗?我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就为了每年给你们祈祷平安,我图啥?还敢掀我桌子?哼,为了一个女人,反叛自己的妈,没出息,说出去都让人笑话!”耿大娘连珠炮般的胡搅蛮缠劲儿又让她满血复活了。

“妈,一家人相处,真的不要靠你那些迷信?”扫着地的耿小鱼说了一句。

“我迷信?你们好,你们有知识懂化,那小燕和小玉咋就不行啊?耿小鱼,别以为你考了个大学就了不起了,可以来教训你老妈了?我实话告诉你,你妈从你高考那天开始,每天为你烧香磕头,又为了你找神仙改道,这些钱不花出去,你以为你的录取通知会拿的那么顺利?我为了你好,你可别不识好歹?妈要不是担心你瘦瘦小小,身体又不好,以后在农村活不下去,我才懒得为你操这个心呢?你们也给我闭嘴,别得罪了神仙,人都是命中注定的,老祖宗传了这么多年的,大家都信,就你们老耿家不信?”耿大娘又是一番连珠炮的扫射,直打得斯的耿小鱼不想说话。

屋内耿大业的咳嗽声剧烈起来,耿小鱼赶紧进屋给爸爸捶背。

“哎呀!说孩子的事,有我呢,你就别操心了,看吧,咳嗽才好一点,又变沉重了!”耿大娘也急匆匆进屋,给耿大业递水。

耿大业摆摆手,推开耿大娘递过来的杯子。

“爸咳成这样,现在咋喝水?”耿小鱼对妈妈不恰当的关心表示不满。

“我递个水也有错?我还不是关心你爸?”耿大娘一副委屈地说,“都怪你哥娶了这个赵春梅,三天两头地吵闹,你爸就是被气的。当初要是听我的话,也不至于——”

耿大业咳嗽平稳了一点,叹了口气,想说话,呼吸又有些短促。

“孩子的婚姻我们少管——咳咳——”

“你也是,人家都说,孩子大了,我们当父母的,关心到位了,至于后面怎么发展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你又何苦作践自己,伤成这样?我可是找了先生给你算过了,你今年有难,不死都要脱层皮,但性命无忧。唉,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愿这些孩子能早点懂得我们的苦心哦!”耿大娘说着关心的话,可是那心思似乎根本就不在丈夫身上。

“小鱼,你照顾一下你爸,我差点忘记了,我许过神仙,要每天给你爸烧香还愿的。这可是大事。”说着耿大娘急急地出来房门,去堂屋里拿香烛纸钱,在堂屋里的一个神罐前,念念有词!

耿小鱼没有回应,也没有说话,对妈妈耿大娘的这一套做法,她早就反感了,可是爸爸耿大业一直憨厚老实,而耿大娘太强势,我行我素地完全不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看着病中的爸爸,想着自己即将离开去念大学,耿小鱼很为爸爸难过,她很想替爸爸分担一点,可是她自己的力量也是很弱小的呢,她试着反抗耿大娘,可是经她胡搅蛮缠,她就不想耗费精力理她了,从某种程度说,耿小鱼倒是很希望离开家,快快去大学读了,现在是暑假,还得等上一个多月呢!

和耿小鱼的期待一样,当离开家来到大学,一个新的世界呈现在耿小鱼的面前,只是临行前母亲耿大娘仔细算了算,不断在耿小鱼面前哭穷。

“小鱼啊,你师范学校是有伙食补贴的,你看家里家外都是需要钱的,你一个女孩子带太多钱在身上也不好,家里就你最懂事,你可不要再让妈操心了啊?妈为了你哥哥姐姐他们,已经操碎了心了!”最终耿大娘的意思耿小鱼明白了,一个月家里只能给她一百块。钱少耿小鱼不怕,可是她难过的是妈妈这种作的方式,让她倍感沉重和压力,仿佛她读大学都是一种不愉快。虽然后来在大学里,看着班上同学总是聚会,谁过生日都会在外面餐馆请客,可是耿小鱼从来没有羡慕过,她觉得自己过好自己就行。

倒是大有爸爸和玉芳妈妈,来学校看她几次,还给她买了东西,塞了钱。爸爸耿大业也瞒着妈妈,把自己的私房钱偷偷塞给耿小鱼。还有二姐耿小玉,给她买好吃的。这些温暖足以让耿小鱼心里充盈起来。

手术前的一天,耿小鱼做了几种术前检查。

抽血,胸腹部增强t,血管超声,心电图,大小便。

怕扎针的耿小鱼现在很随顺地配合医生护士,表现出冷静和勇敢。

检查指标不错,完全可以手术,耿小玉接连赞扬和鼓励妹妹。

耿小鱼的头部依旧疼痛,晚上睡不好觉,身体依旧很虚弱,那晚通知手术签字开始,看着一长串的手术知情告知,她就开始紧张,恐惧未知,话也很少。

“阿姨,你下午手术,我现在把留置针头给你扎起,手术时需要输液体。”又是那个圆圆脸大眼睛的护士妹妹。

“你们好!我们吃饭回来啦,过来看看你们!”这时病房里进来两个男人,一个五十多岁,一个三十多岁的模样,他们快乐地和爽朗大姐夫妇说着耿小鱼不怎么听得懂的浙江话,笑容绽放在几个人的脸上。

耿小鱼有些乏力,躺在床上听他们说笑。

断断续续听到五十多岁的男人说:“不要怕!……像我——刚来的时候都是走不了路——现在不是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么——”

“还有他——”他指了指身边三十多岁的伙伴,继续说 :“胰腺问题——其他医院都不收啦——到这里——诶,好啦——”

“我们俩就是有缘的难兄难弟,我外向爱说,他斯,不过,现在话也不少,哈哈哈——”

“被你影响咯——”三十多岁的男子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我们就是G医生做的手术,G医生医术医德都很好哦。我们感激G医生啊,所以遇见病友我们都会宣传,别怕,安心把自己交给G医生就好。”五十多岁的男子显然是个开朗热情,性子也比较急的人,没等三十多岁男子说完,他自己又激动地说起来。

听着他们的声音,耿小鱼的精神有些恍惚,不知不觉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