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苦笑:“本宫和陛下同属一族,若是盲目用天地鬼神抨击皇权,难免波及自身,本宫也很无奈。”

送我们下山的芯大师越听越奇,忍不住问道:“若长公主没有鬼神相助,要拿什么和陛下斗呢?”

妄议皇族内部之争,是没有直接写在《龙律》中的重罪。

触犯者不被杖罚,就是被割去舌头,或是招来杀身之祸。

更何况是当着皇帝和皇后的面去谈论此事。

但芯大师真不愧是大师,这波澜不惊的一问,竟没有惊动在场的任何一人。

甚至长姐还一本正经地掏出一小枚金元宝递给了他:“谁说本宫没有鬼神相助?本宫这不是有伪神么?”

芯仿佛并不把杀身之祸当成一件值得关注的事,只因心中有惑而一心求解。

他用手捧着那枚元宝,陷入了沉思。

我纠正道:“钱并非伪神,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真神。有位女子曾云:‘神不过是人类创造出来用于安慰自己、束缚自己、方便自己的东西罢了。’钱便是这样的东西。”

长姐笑道:“既然神由人造,而本宫又有真神在手,皇后何不劝陛下把皇位禅让几天,既能成就本宫古往今来第一女帝的称号,也省去了诸多争斗。”

皇后应道:“本宫改日定会好好劝劝陛下。”

长姐道:“那就有劳皇后了。”

她又往芯的掌心放了一枚金元宝:“别想了,再想就成第二个牧师了。”

灯回以微笑。

送别皇兄、皇后和长姐三人,我便转身向南走。

刚一转身,就见一知客僧迎了上来。

我定睛一看,这位知客正是望月堂堂主杜天齐!

我奇道:“杜掌门,你怎么出家做了和尚?”

杜天齐双手合十微笑道:“施主,我本就不是甚么掌门,杜天齐也已经被我乱棍打死了,现在施主可唤我‘齐心’。”

佛家所谓“乱棍打死”,有消除业障的意思。

我哈哈大笑:“杜掌门,你这样子倒是做得挺像!”

“施主,我乃齐心。”

“本王知道你叫齐心,平心静气嘛。只不过……本王觉得齐心师傅在修佛上,悟性还稍微差了点。”

“施主何出此言?”

“人本无名,最原本就是为了方便称呼才取的名儿。叫你杜掌门或叫你‘齐心师傅’,你都知道是在叫你。只要知道是在叫你,就是叫猫叫狗,又有何妨?”

“施主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杜掌门,还请好生修行,本王告辞了!”

“施主,我乃齐心!”

……

南下的路上,那些以往被忽视的岔路突然入了我的眼。

从京都至楚雨干道沿线上的城镇,皆有着国泰民安的表象。

但那些离干道较远的城镇,如今又是什么模样呢?

正感到好奇间,一个衣衫褴褛的侠客停下了马,与我并肩立在了三岔口。

那侠客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发问道:“不知王爷要去何处?在下可否同行?”

我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眼——

此人二十六七岁模样,高壮身材,方额长脸,脸廓棱角分明。

他剑眉鹞眼,鹰鼻下方是两撇边角微微上翘的八字胡,俊得让人想拔了装在自己脸上。

他留一头流云散发,朝天长辫用蓝色布条收紧,穿一身蓝色破布衣,配一条立领口水兜模样的红色破布围脖,腰间挂一酒葫芦,□□是一匹高头灰马,背上是一卷长鞭。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

对于要去何处,我一时也不知怎样回答,索性反问:“兄台该如何称呼?可知这岔路往南有什么好去处?”

侠客应道:“王爷叫我吴言便是。这岔路往南共有两县,以王爷骑驴的速度,到最近的娄县需要五日,到最远的羽县需要十五日。只有几处破庙歇脚,水粮均要找路上的散户购买。”

我心下暗道:怪不得很少有官员走这条道视察,又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吴言介绍道:“娄县最出名的乃是‘挥尘香’,既是一种秘制香薰,又指代挥尘阁独有的制香手艺,乃娄县第一美男子魏霜涵开创,因每年都要给皇宫供货,引得许多达官贵人送女儿前去学艺。

自从后宫诸妃被遣散后,挥尘香的生意变得冷清许多,但那阁楼里的学艺女子数量丝毫未减。有些自愿求学的女子,倒像是冲着魏霜涵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