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樾陪俞濯池做了一次治疗,进诊疗室前还很温柔的人在隔着一层玻璃的地方痛苦地扭曲,白樾无力地抓了两下玻璃,揪心地落下泪来,又不肯别过头去不看。

“照这样的进程下去,做好心理疏导,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转回更加安全的药物治疗的,虽然完全治愈的可能性不大,但好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白樾听医生的话长舒了口气,回到病房,俞濯池已经昏睡过去了。

已经到了八月底,白樾准备回国。

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情的俞濯池变得分外黏他,不论白樾去哪都要跟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三步,能抱着就绝对牵着,能牵着就绝对不撒手。

白樾坐在马桶上,看着门边投下的半边阴影,不由得担心起来。

俞濯池之前就很喜欢贴着他,拥抱、牵手、亲吻,那时他们热恋,所有亲密接触都是以爱之名,而现在俞濯池几近对接触的渴求几近痴迷,白樾无法估量他到底有多缺乏安全感,他总是一副很淡漠的样子,只有看见白樾的时候眼里会浮现温情的笑意,所有表现都在正常不过了。

可是,白樾不止一次在他的眼中看见一些可怖的东西,一种几乎可以吞灭理智的占有欲,涌动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种感觉在**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白樾扶着酸软的腰,衣裳下留有各种暧昧的红痕,他苦着脸发觉,从前很温柔缱绻的事情现在正不断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白樾一遍又一遍地向他强调自己永远不会离开,可俞濯池每次都只是用有些落寞和难过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看恋人的最后一面,白樾不懂在这些情绪的来源,那样受伤的样子带来的刺痛有缓作用力,尖锐的疼痛被拉得绵长,永久梗塞在白樾心里。

“俞濯池。”白樾趁着夜色抚上他的脸,停在他轻颤的眼皮上,“我还会回来的,我保证。”

呼吸有那么一瞬的错乱,俞濯池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把手收得更紧。

“我都想好了,我不去Y国了,我会申请这边的学校,留在这里陪你。”

“不是更喜欢Y国吗?”俞濯池很轻声地说。

白樾在他怀里拱了拱:“你从前和我说,更爱自己不是一件需要愧疚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有那么爱你?所以我才不给你发消息,不主动找你,很多时候的决定都不告诉你。”

“我的了了确实是一个很好打动、却很难交付真心的人,可这只是需要时间,我总想着多陪你一会你就能感觉到了,总有一天你也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白樾拉着俞濯池的衣襟,逼他低头看向自己:“可是这不对,爱情并非只有一种模样,烈火与水流有本质的区别,却有一个统共的名字,都是物质,你的爱很直接、很温暖、很周到,我的爱也许有点纠结、有点难以言表,可这都是爱,你不可以因为我表现得很少就当作看不见。”

“如果在有你选项里我可以毫无愧疚之心地选择了另外一个,那不是不够爱,是不爱。”

“我不希望你一直迁就我,再高的树也会有需要细心呵护的嫩芽。”

“我也没有很恋爱脑地只考虑了你,那是一所很好的学校,我在那里会有很好的未来。”

学校离这里并不近,白樾会把很多时间用在路上,可是这已经是他能为自己选择的生活里,能离俞濯池近一点的最好的一种了。

俞濯池一直没有出声,直到白樾的衣领完全被泪水浸湿,白樾才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堵在喉间无声的哭泣像是在祭奠过往得不到回音的一厢情愿。

原来我们一直相爱。

在白樾离开后,俞濯池有在尽力缓解自己的焦躁,医生告诉他可以通过户外运动或是写日记的方式去转移注意力。

那个白人小孩已经把Ser半托付给了他,他则像个玻璃人一样被勒令静躺在病房里,俞濯池会牵着Ser他窗外的草坪,一扇窗户每天都被擦得很干净,一个向外侧头三十度的地方,他的小狗被照顾得很好。

疗养院里可行的运动很少,飞盘算一个,俞濯池会站在远处控制着力道把飞盘丢向那个窗口的方向,然后看着Ser雀跃着奔向那个窗口再折返。

他经常会出神,很突然就停在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缠在原地,原本还算清亮的眼睛忽然就没了光,麻木地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然后难以抑制的怪异电流会顺着他的背脊爬上他的四肢百骸,放大他心里的焦躁。

俞濯池一遍遍念着白樾的名字,烈日之下出了一身冷汗。

Ser停在他的脚边,俞濯池摸了摸狗头,瞥了眼长椅上的绿色牛皮本,上面印着的大大的“TREATMENT LOG”令他很抗拒,可是白樾离开太久了。

日落西山,澄蓝的天空渐渐被黑夜吞没,俞濯池算着时间给白樾打了电话。

应该是刚起床,说话还有些含糊:“俞濯池。”

“嗯。”俞濯池坐在路灯之下,西式煤油灯造型的路灯漏出昏黄的光,落在他膝间翻开但还空白一片的日记本上,攥得指节发白的手握着一支笔迟迟写不下一字一句。

“晚上好。”

“是早上好。”

“那就早上也好。”白樾会心一笑,“你在做什么呢?”

“我准备写日记了。”俞濯池像个小学生一样,回想起日记的格式,“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间了?”

白樾很快懂了他的意思:“现在是二零一七年九月六日的早上七点十二分,星期五,天气......”白樾顿了一下,“我看一下......天气阴。”

俞濯池听着他的话,在纸张的上面写下白樾那边的所有信息,字迹比起从前规整了很多,俞濯池满意地舒了口气。

“写好了吗?”

“嗯。”

白樾有些期待俞濯池会写些什么:“写完了可以给我看吗?”

俞濯池毫不犹豫地回绝:“暂时不行。”

白樾撇了撇嘴,好冷漠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