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那年的暑假,白樾自己租了个小房子,家里鸡飞狗跳的实在让他有心无力,秦俐一定要把事情闹大,现在白鸿钧的工作已经受了影响,两人整天在家里吵得面红耳赤,偶尔严重起来还能打进医院。

白樾买了些水果去医院看秦俐。

“妈。”

秦俐鼻青脸肿地躺在病床上,听见白樾的声音才慢慢回神:“小樾,你怎么来了?”

白樾神色复杂地看着秦俐,他知道秦俐是出于报复,可是这种会把自己也赔进去的做法他是很不认同的,但是秦俐的执拗远超出白樾的想象,在没办法提供足够的物质基础上,白樾没有勇气要求秦俐跟自己走,他一个人在国外尚且很难生活,何况还要带上秦俐。

“我就是过来看看。”

秦俐的精神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像是突然失了生活意义的人又抱住了希望。

“妈没事,姓白的才惨呢。”

白樾不知道这个名为报复的快感能支撑秦俐多久,如果有一天她突然累了,而自己又不在身边,秦俐大概率会因为生活无望走向枯竭。

“小樾,我看其他大学生这个时候都开始准备考研考公了,你怎么想的?”

秦俐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白樾目光躲闪佯装镇定回答:“我准备考研。”

“有看好的学校吗?”秦俐说起这个就来劲,“我看他们都说选择大于努力,在找学校这方面一定要好好看看,妈妈帮不上你,外面不是有那些报考机构吗?妈给你拿钱你去那咨询一下。”

秦俐对世界的认知已经停留在了二十年前,从她被禁锢在家庭的牢笼里起,她对外界的认识就来自于听说了。

“不用了,妈。”白樾忍着酸涩拒绝,“那些都不是太靠谱。”

“是吗?之前你高考的时候那个谁还说让我去找个机构帮你填志愿呢。”秦俐情绪落了下来,“那还好你成绩好,用不上。”

白樾离开的时候在另一间病房的门口看见了白鸿钧,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清瘦男人坐在一边给他削苹果,白樾深深注视着他们,白鸿钧察觉到他的视线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白樾冷笑,那年高二,王昊追他追得轰轰烈烈,白樾情窦初开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心动,可是心动哪里比得上前程,白樾果断拒绝了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被白泽知道了,白樾被秦俐歇斯底里的谩骂惊到了,而那时白樾看着坐在一边抽烟的白鸿钧,还以为是在为自己苦恼,原来他只是想到了他自己。

是不是还在为他盛大的爱情没有得到一个婚姻的结果而感到唏嘘难过?是不是厌恶透了这样不能光明正大地和那个男人站在一起的生活?还是在为了自己骗婚几十年没被发现而感到沾沾自喜?

恶心。

白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樾是在八月份接到了秦延的电话。

当那个闪着秦延名字的屏幕亮起时,白樾拿笔的手瞬间不稳了,他颤着手指接通了电话,心里腾身而起的酸胀怎么都压不下去,白樾感觉自己一张嘴,心脏就会跳出来。

“白樾。”

是秦延的声音,平日吊儿郎当的人这会疲累极了。

“嗯。”白樾哽着嗓子应答,“俞......”

“俞濯池他在M国。”秦延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他生病了,情况不太好。”

白樾猛地咳嗽两声,被堵住的嗓子终于是通了:“严重吗?我能去找他吗?”

那边静默了下来,秦延抬眼看着被绑在病床上不断暴起又无果的男人,青紫的勒痕新旧交错,四五个月了,每次刚见好就突然恶化。

“有点严重,你来找他吧。”

白樾打着趔趄翻出前不久办好的护照,带上相关证件立刻去办了签证,机票什么的都是秦延帮忙订的,秦延替他压缩了办理签证的时间,他在第二天就坐上了去往M国的飞机。

是头等舱,脑子乱乱的白樾根本顾不上这些,他就那样僵直地坐着,眼神空洞地看着高空的云彩,直到身边人出声提醒。

“这位先生,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很清脆的声音,白樾扭过头去看这位和善的男士,年纪看着比自己要小一点,从发梢到衣角都透露出精致。

“我叫陆长蘅。”他有一双泛着水色的桃花眼,“你呢?”

“白樾。”白樾心里很乱,不是很能招架得住陆长蘅的热情,好在陆长蘅看得出他的紧张与局促,贴心地没有再问了。

是秦延来接的他,白樾走出通道的时候,秦延的目光在他身后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白樾以为是一眼没看到自己的缘故,没有多想。

疗养院在N州,设施完善条件也好,白樾越往里面走越是害怕,他潜意识里认为病得越重的人才会被防护得越严密,事实正如他所料,那间玻璃房内传来暴烈的打砸声,医护人员都只能停在门外看着。

白樾站在病房外,红着眼看着自己的爱人在一众人的围观下成为了一个丧失理智的人,他颤着呼出一口气,朦胧间,那双眼睛很突兀地看了过来,无措地在一堆废墟里对上他痛惜的眼。

俞濯池的脑子愣了很久终于发现这不是幻想,不是幻想中笑得很温暖又或者发小脾气的白樾,是真真切切的白樾,是落着泪哭得很伤心的白樾,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骨血里流淌着的药物刺激地捏碎了杯子,在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害怕中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手已经是血淋淋的了。

他急切地想要上前告诉白樾别害怕,却在玻璃的反光里看见了狼狈的自己,因为应激反应控制不住的动作,彻底凌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衣服,他收回想要奔向白樾的腿,慌乱地移开视线抓了两把头发,又忙不停地去拽衣服。

一个温暖的身体却扑进他的怀里,衣领流下温热的泪水,在胸口与他的心脏相融,终于,俞濯池久违地感觉到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