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民裴宣从水榭也一路走出来,走到林间小道上时,他突然又顿住步子。他回头看了一眼水榭,见李蓉正和人说笑着走出来,一时有些后悔。

本来今日清晨他出来,还想去问问她选了哪套嫁衣,今日见了面,又争执着苏容卿的事情,他竟然也就忘了。

早上想着这事儿还有些高兴,但不知道怎么的,此刻他却也觉得,有些不想再想了。

他选那套嫁衣,就是上一世她穿的。

上一世他们成婚早两个月,礼部只准备了一套,如今礼部准备时间多上许多,便又多制了一套。他喜欢熟悉的事物,便选了熟悉的,就不知道李蓉选的是什么,只是李蓉无论选什么,他此刻想起来,不知道怎么的,都觉得有些不重要了。

他清晰的知道,其实不管李蓉穿什么,嫁给他,最后都会和他分开。

这并不是一场婚礼,只是一场交易。

这场交易里面,李蓉想要的只是权力,庇护,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裴宣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多想,回到官署去,就反复翻看着自己的折子。

李蓉和裴宣吵完,一路回了自个儿宫里,她到宫里时气还没消,将人都叫了过来,让人一一将今日情况报了上来,随后赏了一批罚了一批,把秋凤拖出来打了板子,审了不到一下午,秋凤就招了出来。

果然是长乐(明乐改长乐)私下买通了秋凤,让秋凤没有将柔妃的命令报给李蓉,还将李蓉平日没有烧尽的手稿偷了出来。

李蓉听得哭笑不得,她也不知道该说秋凤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恰恰都就偷到她写苏容卿那张。若是偷到其他的,或许裴宣就没那么大脾气,她日子也好过些。

李蓉颇有些无奈,让人把秋凤带下去,她歇了片刻,听着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声音,静兰走上前来,给她端了碗甜汤,试探着道:“殿下,处理完宫里的人,可还要做些什么?”

长乐虽然禁足,但是李蓉之前已经明确说过这事儿和柔妃脱不了干系。

李蓉想了想,缓声道:“今天长乐惹了麻烦,陛下心情一定不大好。今个儿殿下还去柔妃那儿?”

“是,”静兰低声道,“陛下心烦的时候,总是去柔妃那里的。”

“你把之前华乐亲手抄的那份孝经裱起来,”李蓉立刻道,“等一会儿给太后送过去,就说听说太后最近身体不好,之前陛下说华乐公主抄的经有灵气,我这儿给她送一幅过去。”

“殿下的意思是?”

“柔妃送了我这么个礼,”李蓉轻笑,“总得敲山震虎,给她提个醒儿才是。你当兔子太久了,人家就以为你不会咬人。”

静兰应了声,按着李蓉的说法,将这份《孝经》装裱之后给太后送了过去。

太后就看了一眼,直接就把这份《孝经》赐给了柔妃,当天夜里就传来了李明将长乐禁足,让她抄经一百遍的消息。

李蓉得这消息时正在泡脚,听了静梅绘声绘色的描述:“陛下一进去,看见墙上的《孝经》时神色还挺好的,后来看了落名是长乐殿下,顿时就发了火。骂着说‘一个个儿的都不学好,连份经都不会抄还要找人代’,长乐殿下当场就被骂哭了。”

“多大点事儿。”静兰在旁边听着,叹息道,“长乐殿下也是太娇气了。”

“可不是吗?”静梅心直口快,“宠惯了。”

话刚说完,两人立刻快速看了一眼李蓉,就见李蓉撑着脑袋,洋洋得意的哼着戏。

见李蓉没有不痛快,两人这才松了心。

一天把人收拾了赶紧,李蓉心里畅快得很,每日吃得好睡得香,裴宣却是有些难受。

他日里办公倒还好,一到夜深人静时分,思绪便有些散漫了。

连两晚,他都会梦到前世,他梦见自己听到李蓉被罚的消息,匆匆跑过去,每一次他都跑得很快,梦里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却就是知道自己得快一点,只是每一次他疯狂跑过去,都会看见一跪一站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周边似乎谁都没有了。

他像是游离在他们身边的孤魂野鬼,一晃就是半生。

他有时会看见他们在长廊上饮酒,有时候看见他们下棋,有时候会看见大雨,苏容卿撑着伞,李蓉小跑过去,挤到他身边,抬手挽住他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