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第2/2页)

李蓉回房的时候裴宣已经洗干净了，他让人换过房间里的水，但因着他洗浴时间更短，李蓉回来时，他正盘腿坐在床上给自己擦头发。

李蓉走进门来，他抬头瞧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去继续给自己擦着头发。

侍女在后面关了大门，李蓉走到床边来，裴宣动作就有些僵了，李蓉往床边盈盈一坐，裴宣赶紧起来想走，李蓉抬手按在床栏上，直接拦住了裴宣的出路，淡道：“坐下，我有事儿和你谈。”

“现在夜深了……”

裴宣看李蓉脸色不是很好，勉强一笑：“要不先睡？”

“头发还没干。”李蓉双腿往床上一挪，整个人就横在了床边，靠着床柱将裴宣的去路拦了个严严实实，裴宣跪坐回去，深吸一口气道：“我可以下床再谈。”

“我想和你床上谈。”

“不……”裴宣结巴起来，“不好吧？”

“你都在这儿坐着了，还有什么好不好？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李蓉将他上下一打量，凑过身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亏心事了？”

李蓉将身子探过去时，带着一股清香涌过去，裴宣吓得往后急急一仰，整个人呼吸都有些急了。

李蓉和他相近咫尺，李蓉盯着他，他故作镇定看着李蓉，片刻后，李蓉轻轻一笑，那一笑在昏暗的灯光里，映着周边鲜红之色，显出几分艳丽，她温柔抬手，将他粘在面上的头发拂到耳后：“你别怕呀，”她拖长了声音，平日一贯娇软中带了几分清冷的声音，此刻在裴宣听来似是带着勾子一般，而后她的手停在他脸上，在裴宣意乱神迷之前，突然就一下一下轻拍在他脸上，“坦白从宽，本宫大度得很。”

这一拍让他清醒了一些，他忙收回神，正襟危坐，冷静道：“殿下要微臣坦白什么？”

“苏容卿怎么回事？”李蓉盯着他，“我大婚，你让他来接我，你在讽刺我？”

“殿下，”裴宣目不斜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说话？”

“我离远点你就回答我？”

裴宣沉默，李蓉当他默认，便直起身子，换了个稍微优雅的姿势，跪坐在了裴宣对面。

夫妻两个一人一头横跨在床两边跪坐着，李蓉盯着裴宣，裴宣垂着眼眸，犹豫了片刻后，他组织了语言，才道：“我也只是希望，你能高兴些。”

“我大婚，”李蓉用扇子敲在床板上，怒道，“你让苏容卿来接我，你羞辱谁呢？！你还想让我高兴？！”

“你和他只是没有缘分，”裴宣抬起头，认真看着李蓉，“上一世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一世，你可以有，不是吗？”

李蓉听着裴宣的话，有些惊到了，她缓了半天，都感觉自己似乎听懂了裴宣的每一个字，却还是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能不能，”李蓉皱起眉头，“用一个，我能听懂的语言，和我说一下你在想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辈子，你可以和苏容卿重来。”

“我为什么要重来？”李蓉下意识反问。

“因为你爱他。”裴宣答得认真。

“我……我爱他？”李蓉被裴宣吓结巴了，她抓着扇子，茫然开口，“我……我怎么不知道？”

“你和他在一起二十五年，”裴宣垂下眼眸，“我都看在眼里。他对你很好，把你保护得很好。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高兴，哪怕是这一世，你看见他时，也是不一样的。”

李蓉听着裴宣的话，一时有一种茫然升腾起来。

裴宣抬眼看她，轻声道：“李蓉，其实你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每一次，不仅会骗别人，你还会骗自己。年轻的时候，你骗自己说你不喜欢我。如今，你也骗自己说你不喜欢苏容卿。但其实你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害怕。”

“我……我害怕什么？”

李蓉听着裴宣的话，她有些紧张。

她隐约觉得裴宣说得对，又觉得似乎不太对，她只觉这一番对话令她窘迫又尴尬，尴尬到甚至有那么几分后悔为什么要去问这件事。

可她又想听下去。

她想知道，在裴宣眼里，她是什么人，她怎么想。

“你害怕他和以前一样，害怕他这辈子给你的爱情，和上一世一样，家族重于你，权势重于你。李蓉你嘴上总说着你理解苏容卿，你明白苏容卿的选择，你并不怨恨，可是，你不怨，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要放弃他？”

李蓉愣在原地，裴宣笑起来：“你还是怨的。因为他杀你，让你看清了，他和你是相似的人，可你心知，一份会在家族面前毫不犹豫放弃你的感情，你宁愿不要。所以你明知道这一世已经重来，明知道苏家的命运会转变，你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和他在一起，可以有更好的一世，可一开始，你就选择了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