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畜生有泪

夕阳西下，花木繁茂的林荫小路上，一个少年秀才背着篓健步而行。

听着鸟语，闻着花香，看着夕阳的光辉一缕缕的穿过树梢，心情无比舒畅。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呻吟。

空灵，飘渺，如朦胧慵懒的梦呓。

他以为自己听错，停下了脚步，细听，四望，只有鸟叫、虫鸣、还有落叶的轻响，小路前后及林木花间再无别人。

是自己听错了吧，他笑笑，拉一拉背上的篓，正要前行，举步的刹那，又一声传来，这次听得真切，是女子痛苦的呻吟。

有人受伤了！

心中吃了一惊，他可不能置之不顾，当声音再一次从林中传来，他辨明了方向，便快步走入林中。

这儿树木不密，也不很高大，虽是黄昏，林中也不昏暗，地上铺着落叶花瓣，长着各种小花小草，芳草繁花间，叫声响处，不见人影，却是一头非常漂亮的小鹿。

秀才心中惊诧，这小鹿体态像平常所见的梅花鹿，但身体更加修长，身上的花瓣状花纹更好看，毛色也更加油亮鲜艳。口中发出的叫声也不像梅花鹿，反而像人的呻吟，在一条前腿根处有一道伤痕，有半巴掌大，好像是猛兽咬伤，血肉模糊，周围大片皮毛被血渍所染，血渍大多已经干结，受伤似乎已经有一两天。

秀才自幼宅心仁厚，对人好，对畜生也不忍伤害，偶尔在外看到受伤的小动物还会帮它们治伤。现在看到这头可爱小鹿伤得严重，叫得又可怜，更加心生怜惜，说道：“原来是只小鹿伤得还挺重的。”

那小鹿初见他时有点惊慌，想挣扎起来，但动了一下又无力的瘫倒。

秀才连忙说：“别慌，我不会伤害你，你这伤不轻，你又不会自己医治，这样会没命的，可怜的小家伙，我帮你医治吧！”

小鹿竟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不再呻吟，看着他，双眼特别明亮。

生放下篓，蹲下说：“刚好，今天林举人家的药圃采收，给了我些新鲜跌打伤药带回家，我这就给你敷上。”说着，就从篓中翻出三种新鲜草药，一种花，一种叶，一种根，一起塞嘴里嚼。那花味酸；叶味辣；根又苦，难受得他直皱眉头掉眼泪，他强忍着嚼烂，吐在手掌上，一点点小心的敷在小鹿伤口处，一边柔声安抚道：“可能有点痛，但那叶子有止痛作用，敷完就不痛了，林举人家的药材可都是名贵有用的。”

小鹿又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发出一声轻柔悦耳的叫声，没挣扎乱动。

秀才又在旁边地上捡起一些晒干了的花瓣，细心地一片片的贴在敷好的草药上。

小鹿一直盯他，眼里竟似有惊异感激之意，然后，看到他的篓，轻叫了一声，便伸长脖子过去。

篓中有一束十朵鲜艳的红花，花开三瓣，花瓣状若灵芝，肥厚红润，像要滴出血来，小鹿用鼻子嗅着那花，伸出粉红的舌头舔着嘴唇。

秀才说：“这是血芝花，是林举人意外得来的花种，种了十年才开花，今天第一次采收，有补髓生血之效，是送我带回家给母亲补身的，你是饿了想吃吗？那我给你吃两朵。”取了两朵递到它嘴边。

小鹿看了他一眼，张嘴用舌头将花卷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嚼完又看着剩下的。

“你还想吃吗？”秀才说：“平常人一次生服两朵就够，想必你是伤得失血过多，鹿体也不同于人，那就再给你两朵。”

谁知那小鹿吃完还眼巴巴的看着，小眼神十分可怜，秀才于心不忍，便将剩下的花都给了它。

这时，附近树上有只锦毛金花大松鼠一树过一树的急跳而来，嘴里叼着几根新鲜草药，当看到秀才，马上就停住，警惕的缩在枝叶隐蔽处，一双小眼睛惊诧不已的转动。

秀才将小鹿伤口敷上的草药全用花瓣贴上了，为难的道：“你起来一动，这敷的药准掉光，你的伤就好不了。”想了想，便将自己腰间的一条淡黄绸的汗巾解了下来，当纱布给它包扎。

那小鹿眼里似有人性般透出复杂的神色，等他包好，便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秀才一看就喜出望外，说：“看来你是又伤又饿才倒在这，你能站起来就好了。”

小鹿轻轻的抖落身上沾的花瓣和落叶草屑，扭头闻了闻包扎好的伤处，然后目光定定的看着秀才。

秀才笑着看着它，渐渐就觉得它的眼神不像兽类，倒像是人，正是好奇时，小鹿眼中竟慢慢流出晶莹的泪水，一双泪眼更是眼波流转，情真意切。

秀才一下子惊呆了，过了好一阵才惊异而又感动的说：“谁说草木无情，禽畜无心，老师说得对，天下生灵皆有灵性，有知恩感念之情。”

树上透下残阳余光，斑驳投在小鹿鲜亮的身体上，如流光溢彩，秀才看着更觉得这小鹿非同寻常。他动情地对它说：“你我相见有缘，救你也是缘分，你不用感激我，这儿虽没有虎狼猛兽出没，但也偶尔有猎人经过，你还是远走他去，把伤养好，以后记住要小心了，去吧！”

小鹿听了他的话，又看了他几眼，转身便走，虽然走得有点拐，但好像已无大碍，边走边数度回头。

秀才看着它渐渐消失于林中，心中忽觉得一阵莫名伤感，怅然若失。

呆站了片刻，他背起篓，走出树林，天色已经不早，他加快了脚步。

这时候，那头小鹿从林中走了出来，那只大松鼠就蹲在它背上，它静静地看着秀才，直到他身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