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永绕着尚泽转了一圈,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尚泽双肩:“你还活着!” 尚泽眼眶骤然红润,他低下头,避开视线:“将军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一模一样我怎么会认错!” 尚泽闷声没说话。 “你先别走!等我出来再说,站着别动啊!”周长永憋得不行了,他来不及多做确认,只能不断重复让尚泽别走的话,然后回身钻进了茅房。 尚泽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下,眼中的雾气才渐渐散开。 他思忖片刻,最终还是站定在了原地。 许是周长永怕尚泽走了,没多久他就出来了。 他刚要上来抓住尚泽,尚泽倒退了半步,面上多了一分古怪之色,他有些难为情地开口:“你洗手了吗?” 周长永被问得有些懵:“洗什么手?” “茅房门口有一盆干净的水。”尚泽指了指茅房方向。 “咋这么讲究?”周长永一边嘟囔一边往回走。 不是他讲究,是赵景月讲究,门口那盆水半个时辰就得换一次。 一开始他也没这个习惯,但来到这个屋里就得遵守规则,久而久之他便习以为常了。 周长永搓了两下手,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便大步迈了过来。 周长永盯着尚泽又细看了几眼,刚刚酝酿好的情绪,上了个茅房回来就丢了不说,洗个手就更是没了。 他又回想了一下上回见到这孩子的场景,情绪立马就回来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可还有其他人?”他的语气里多了些许迫切的焦灼之意。 尚泽强双手捏紧成拳,强忍着情绪,使自己面上看不出悲喜,他喊了一声:“周将军……” “你别喊我周将军,就像以前那样,喊我周叔!也别再跟我说我认错了,我还没到老眼昏花认不出人来的地步。” “我……”尚泽还想狡辩,周长永不由分说地抓起尚泽的左手,将他的衣袖直接撸了上去。 腕臂上一个很小的青褐色胎记在光滑的手臂上显得十分扎眼,那胎记形似一柄剑。 “你就是上官瑞泽!”周长永情绪有些激动,他松开尚泽的手,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你出生时,你爹就跟我说过,你腕臂上有个剑状胎记,说你是命中的将门之后!” 尚泽,现在应该是上官瑞泽,咬了下牙,面对周长永肯定的语气,他内心的防线终于崩塌,脑里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断裂。 “周叔!我上官一家,只剩我一人了。求你……”上官瑞泽的话还未说完,他喉间似被什么堵住,眼泪流下,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官瑞泽屈膝就要跪下,周长永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臂,将他扶了起来。 “老将军是我知遇之人,你爹更是与我出生入死过,我怎么会为难你!更何况如今的皇上已为定国将军平反,那是冤案啊!” 上官瑞泽听完这番话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冤案! 就仅仅一句冤案! 却屠了他上官一家! 他们满门忠烈,从祖上起,为白家开国,后又为他们稳住江山,却因为先皇的疑心,使得他一家含冤而死。 上官瑞泽咬牙闷声哭泣,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喉间发出了压抑的哀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 周长永只能张开双臂环住他,不停地安抚眼前这个孩子。 那段时间根本无人敢提起前太子和定国将军之事,敢声张正义的人全都被先皇处死了。 周长永也无法,他虽然坚信定国将军绝不会是那种谋反之人,但他身处南境,离都城远不说,就算他在都城,也不敢再递奏折。 再者,那时候连身为皇子的端王都不敢说话,他又算得了什么? 上官瑞泽缓了缓情绪,强忍着将恨意压下,他轻咳一声,抬手揉了揉喉间,朝后退了半步,向周长永作揖赔礼:“小侄失礼了。” “无妨,不用见外。”周长永向来不拘小节,衣服上的泪水便也没在意,“贤侄,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是我爹在出事之前,在死囚里找了个跟我身形样貌相似的人,将我替了出来,让我一路逃到端王的封地。护送我的死士,为了救我已经命丧黄泉。若不是我遇到了这一家人,恐怕也早已横尸街头了。” 上官瑞泽的父亲是世子,常年跟随定国将军征战,膝下子嗣极少,只有上官瑞泽这么一个儿子,定是想尽全力保下他。 “周叔,你不要为难这一家人,他们都不知道我是谁。”

“我怎么会为难他们,他们救了你的命啊!”周长永在原地踱步了两下,“你跟我回去,我带你回京都面圣!” “不可!万一……”上官瑞泽的出现,就是在违抗先皇的命令。 “有何不可?如今的皇上是端王替定国将军平反之人,要说违抗先皇的指令,他首当其冲!”周长永说话直接,丝毫不怕旁人听去了告御状,“你现在回去,皇上定会补偿你!” 上官瑞泽犹豫了片刻,依然拒绝了:“还是不了吧,就当上官瑞泽已经死了。” 他不想再入那勾心斗角的都城,再踏入那让他伤心欲绝的地方。 即便如今的皇帝再怎么是个明君,他以后也无法全心全意为这个朝堂效力了,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每日种种地,砍砍柴,只为柴米油盐犯愁。 “你这孩子!” 周长永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上官瑞泽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周叔,小侄恳请您,就当没有见过我,万万不可向他人提起此事。” 周长永拗不过他,上官瑞泽自己不愿意回都城,他总不能将人绑回去。 “你再考虑考虑,等你想好了,我带你回都城!”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上官瑞泽催促他赶紧回去了,免得让人起了疑心,或是让别人撞见了。 即便是对上官瑞泽有再多的怜悯,周长永也不得不遂了他的愿。 待周长永离开后,尚泽还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他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抹去,长叹口气后,这才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