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勉一时哑口无言,双唇都快咬出血来,整个人僵在那里。

宋榭冷笑了声,毫不在意顾季长和谢瑾的反应,缓缓蹲下身去,手中薄刃落在了唐勉的肩上,轻轻一划,那伤口加深,殷红的血滴滴落出。

“唐勉,你是不是觉得千机门的弟子,会不顾一切冲入府衙救你,才这般的有恃无恐?”

宋榭略微顿了下,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他们也许会劫狱,但未必会闯府衙。不过呢,如果这件事情主谋不是你,那么你被我们带走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一枚弃子。你认为,有谁会蠢到救一枚弃子?倒不如说,来了也是为了灭口。”

顾季长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榭,一双眼眸里星光璀璨,好似宋榭身上共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吸引着他。她说话时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又或是露出的笑容,哪怕是生气和奸诈,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可爱,让他心动,让他欣赏。

顾季长见过不少的女子,妩媚的,温婉的,单纯的,又或是善解人意,可独独没有见过宋榭这样的。

她的身上透着一股自信和睿智,时常又让人捉摸不透。与其说她的心是冷的,倒不如说是有自己的做事原则。她不与人为恶,却也是对这世间最大的冷漠。她杀伐决断,说难听些便是手段狠辣

,可是这些都在他人侵犯之后,她才会以牙还牙。

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无疑是吸引顾季长的。

顾季长眸子微微阖了起来,想到那日宋榭说的那番话。——“你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因你身边从未有像我这样的人。说到底,也只是一时新鲜感罢了。”

真的只是一时新鲜吗?

顾季长陷入了沉思之中。

谢瑾看到的却和顾季长完全不同。他年少入官场,不过五年时间便成了京兆府尹,让人嫉妒。东岳官场提起他的名字,可谓“谈瑾色变”,只因这人铁面无私,从不给任何人面子。就算圣上柳徵,他也毫不忌讳。幸而柳徵是个明君,也很是倚重他。

谢瑾看惯了官场和人心的险恶,极其不喜欢那些虚与委蛇之人,因而他能和顾季长成为朋友。顾季长出身世家,知人情世故却不世故。谢瑾欣赏宋榭,是因他内心是个崇尚自由的人。宋榭虽是女子,可她不作违心之事,那般真实。这也是谢瑾请宋榭帮忙查案,想要助顾季长达成美愿的真正意图。

在谢瑾看来,顾季长虽然潇洒肆意,较其他人更为洒脱出尘,可他到底是世家子弟,身上仍旧多了一分圆滑。而宋榭的真实和敢作敢为,却正好与他互补。

世间的感情又或是夫妻,能够长久,并非

爱的有多深,多真切,而是看他们是否能够站在彼此的立场为对方考虑,能不能相互包容和理解。

谢瑾看到宋榭的第一眼,便已认定宋榭和顾季长十分相配。查案是他职责所在,也并不影响他为挚友谋求幸福。

宋榭并不知道两人此刻心中所想,她想要弄清楚的是千机门到底和那些失踪案有什么关联,又为何对顾季长突然出手。只有尽快查清了案子,她才能和顾季长撇清关系。

唐勉自然也不知三人各自的心思,他也确实在等千机门的人。可是,宋榭的话正中他的要害。

是了,从千机门的人对顾季长动手开始,唐勉便有了被捉的觉悟。宋榭闯入千机门,将唐勉带走,他也已知自己成了弃子。可是,蝼蚁尚且贪生,他唐勉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甘心摊牌?他心中仍有期待,就算在那人眼中,自己已经没有用处,可他是千机门的堂主,他不信千机门的人会放弃他。

唐勉没有回应宋榭的话,阖上了眸子,紧咬牙关,只字不说。

宋榭对唐勉用了分筋错骨手,听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她都有些不忍了。可是对方却没有半点的反应,似乎受折磨的是别人。

宋榭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衫上的灰尘,转而向谢瑾和顾季长摇头道:“恕我无能

为力。”

谢瑾并没有怪责宋榭,反而笑了起来,言道:“无妨,他不说总有人会说,辛苦宋姑娘了。”

顾季长捕捉到了宋榭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失望和气馁,无所谓地摆手道:“欸,罢了罢了,从他嘴里问不出来,咱们就再闯一次千机门。我就不信了,他千机门的人个个都是硬骨头。”

宋榭抬眉看向了顾季长,轻轻点了点头。

谢瑾没有阻拦,让人将唐勉带下去后,颇有些抱歉地向顾季长和宋榭说道:“我待会就入宫,会向圣上禀明二位助我查案之事。只是,事态紧急,二位怕是没什么时间休息了。”

宋榭和顾季长同时摇头,也不再多话直接出了府衙,打算再入千机门。

两人越过府衙的院墙落在了街对面的屋顶上,低头望去,就见府衙门口的百姓还未散去。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着城中之事。有人抻着脖子往府衙内瞧,似乎在等着谢瑾给他们一个说法。也有人神情愤愤,嚷嚷着要谢瑾将他们二人捉起来,给百姓一个交代。

顾季长叹气,转头看向了顾府所在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祖母有没有听到这些流言。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若是再给气到了……

宋榭拂了拂衣袖,声音低低,“我一直觉得人心本恶,这些年来不与人

亲近,是不想自己有软肋,成为别人要挟的筹码。今日这般,让我更加看清了这个世道。人啊,就算是你往日再好,只要做一件恶事,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有时候,还真是羡慕那些坏人。毕竟,他们坏的堂堂正正。”

顾季长听到她这番话,神情一松,下意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用想太多,只管做你自己。就算是有一日我们遭人唾弃,那些谩骂和恶意都有我承担。”

“顾季长,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还是话本子看多了,总也说这些酸溜溜的话。”

宋榭侧头凝眉看着顾季长,眼中尽是不解。“我寻思着你自小读圣贤,不该这般轻薄和唐突。可是,自我们认识开始,你这种话就从没停过。”

宋榭略微顿了下,往旁边挪了挪,挑眉道:“原来长得好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你若是长得丑一些,说这些话肯定要挨揍。”

话罢,宋榭起身朝远处掠去,眉眼浮起了一丝笑意。

顾季长怔怔地站在屋顶上,仔细思索了一番宋榭的话,忽而点了点头,言道:“嗯……说的没错。”说完却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脸颊说道:“幸好,我长得还算好看,不至于让人那么厌恶。”

“嗳,你等等我!”

顾季长喊了一声,撒腿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