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榭了然,谢过掌柜后便与顾季长回了屋中。

小二手脚麻利地送了热水上来,又来回跑了两三趟送上来了茶点和吃食,便又匆忙下去忙活了。

宋榭和顾季长二人洗漱一番,与阿衡和蝉衣等人用过早点后,这身上也热乎了起来,几人倒是没了睡意,便坐在屋中闲聊。不多会就听到街上传来响动,想来是百姓起身了。

太阳升起,风雪已停。

经过昨夜的一番折腾,许多百姓打着哈欠往家中赶去。城门口那边已经处理干净,县太爷看着那破破烂烂的城墙不住地叹气。身后的衙役掩嘴,也不知是偷笑,还是想起昨夜的事心有余悸。

半晌,县太爷转过身来朝他们说道:“先去排查城中屋舍的受损情况,将百姓的损失记录在册。如若谁家房屋受损无法居住,就把人安排进城南边的那座宅子,由官府出粮出钱安置。还有,尽快去找几个功夫好机灵的人,让他们按着顾公子和公孙先生所言往山里去找找。”

说着,他压低声音。

“切记,一定要找靠得住,嘴巴严实的。”

衙役当然明白这事情的重要性。若是此处山中真的有玉脉,那必然是能够造福一方百姓的。此事肯定得上报朝廷,到时候圣上必然要派人来监管的。如若此时被一些心怀鬼胎的人知道了,指不定又是一场灾祸。顾季长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一直待着里……

衙役点了点头,拧身

就又往城中去了。

县太爷这会儿才算是真的安心了。他又与衙役低声说了几句,而后便差人前往城中去召集泥瓦匠,顺便让那边的砖窑烧制城墙所用的石砖。

等把城门口的事情彻底的处理妥当,与守城的将士嘱咐了几句后,县太爷带着人转身回城。刚走到城门口,就见街上有百姓推着车,又或是挑着箩筐朝着城门走了过来。

县太爷心下疑惑,上前定睛一瞧就见他们的车子和箩筐里装着的可不就是修城墙用的石砖么?

“大人,这是大家凑的石砖,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填补一些空缺。”

走在前头那人年纪约莫六十来岁,慈眉善目的,面色红润,走起路来健步如飞。眉毛和胡须都已经白了,霜雪似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头上一根白玉簪绾着。

这人是城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年轻的时候曾高中,但后来因家中父母卧病在床回乡。在张大人之前,他是此处的县太爷,虽然官不大,却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张大人做了县太爷之后,许多问题也会时常请教于他。老人家从来不吝啬教导,将自己所知所闻毫无遗漏的说与他听,还给了他不少的建议。

两人亦师亦友,关系颇好。城中的百姓也很喜欢这两位,张大人平时又是个没架子的,与百姓从来不摆谱,说话也和善,只要是没有触及底线的事,他向来第一个想的便是为百姓谋利。

试问

,这样的父母官,百姓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昨夜城中之事他们虽不在城门口,可也听将士们都说了,这一大清早的便也自发的组织了起来。车上的石砖等物就是从各家征集来的,虽不多可也是他们的心意。

县太爷连忙朝着老者拜了下去,心中满是感激之情。

“多谢恩师与众位百姓,我便也不与你们客气了。”

话罢,朝着身后招了招手,便有人走了过来将那些物件接收了,一一记录在册。

老者看着忙活的诸人朝县太爷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也朝着旁边的巷子口走了过去。四周看了眼,见无人跟过来,老者悠悠叹了口气。

县太爷凝眉,不明所以。

老者思索一番,抬手拍了拍县太爷的肩膀,声音沉沉。

“你唤我一声恩师,这有些话我也就不瞒你了。”

他又是一声叹息,声音压得很低。

“你我都是土生土长的宣州人,这附近的山里有没有玉脉不用旁人说你也清楚。昨夜妖物出现,此乃凶兆。虽有侠义之士出手相助救下一城的百姓,可如若这玉脉挖了出来,指不定还会惹来什么祸事。你让人去山里寻找,那些人可靠吗?还有,那几位侠士是何身份,你可弄明白了?”

县太爷一听他说的是这个,心知他是担忧若真的发现玉脉,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很棘手。首先玉脉归属的问题就足够让人头疼了。再者,此处出现妖物,指不定朝

廷那边会觉得此乃不祥之兆,对这一城的百姓出手。知道此事的人,许是活不成……

想到这些,张大人不由得脊背上出了冷汗。

昨夜只顾着处理眼下的情况,倒是没有想到这么深的一层。

他沉沉吸了几口气,凝眉朝老先生道:“恩师,这玉脉于国家,又或是百姓而言都是好事。他们……他们不至于如此龌龊吧?”

老先生连连摇头,叹气。“你身在这小城为官,不曾如果京中朝堂,于那里的暗潮知晓不多。且说这江东一带的官场,都是混乱的很,且其中多有算计。幸而你自己中正,这些年做事说话不曾给他人留下半点的把柄,否则你就算是在此处恐怕也不得清平。”

老先生略微停顿了下,又道:“如今你升迁在即,若是出了半点的差错仕途受阻倒也罢了,可若是因此使家人遭受连累,丢了性命就得不偿失了。”

“那……恩师的意思是……”

张大人眉头拢在了一起,仔细思索着老先生的话,可总也觉得若是就此放弃太可惜。

老先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敛眉道:“你自己心里有计较便好。先让人去寻一寻,若是真的牵涉到地域之争,此事你得自己有决断。另外,那几位侠士……”

张大人听老先生说了这么一番话总也提到顾季长几人,便向他说了顾季长和宋榭的身份,又道:“他乃临渊山庄秦庄主高徒,那身边跟着的丫头更

是江湖排行榜数一数二的人物。那位宋姑娘更是了不得,将来云州白月楼的楼主必然是他。这些个江湖门派势力之间暗中纠扯,大多都有往来,指不定日后还能助我。恩师大可放心,那位顾公子与宋姑娘都是聪慧的人,决不会用那些肮脏手段。”

老先生闻言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道:“你只看到他们的身份和如今在江湖上的影响,却不知背后又有多少人盯着他们。你啊,凡事得想两面。依你所言,那顾公子和宋姑娘是不错,可与他们也不能走的太近。毕竟,顾家可是四大家族之首,如若出事,首当其冲。”

“如若出事……首当其冲……”

张大人闻声脑袋里轰得一下,半晌没有言语。

老先生的话虽说有些过于为自己考虑,可他的话并没有错处。然而,张大人虽身不在江湖,却对江湖之大,江湖之潇洒心向往之,自然对这些满心热忱的江湖人士心怀仰慕。他觉得顾季长和宋榭以及阿衡等人是可交之人,那便不会有所改变。

良久,张大人朝着老先生俯身施礼。

“学生知恩师处处为我考虑,学生心中感激。然,学生既已将他们当做了朋友,必然不会因为这些与他们生分。至于他们将学生置于心中何地,学生无所谓。恩师所言学生定当铭记在心,这便差人去办,决不让此事出错。学生这就送恩师回去。”

说着,他上前扶住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