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天还没有塌下来

石磊为什么会选择加入这样一家处于滑坡中的国企？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中立对于石磊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他的父亲就在中立工作了一辈子。

小时候的那段时光，是石磊最快乐的日子。他的幸福和中立崛起的过程是重合的。

那时候，尽管父亲每天都很忙，有时候晚上很晚才下班回家，但是只要石磊醒着的时候，总能看到父亲脸上温暖的笑意。

石磊印象中，小时候家里就没有缺钱的时候，无论社会上流行什么新鲜玩意，他家里总是最先拥有的那个。比如说彩色电视、录像机、CD播放器、VCD机等等。

石磊尤其喜欢去父亲的厂子里玩，他知道父亲是造手机的，正式名称是硬件工程师，他对手机的设计图纸和厂子里的手机生产线有种迷之热爱。所以在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大学时，他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硬件设计的专业方向，并且在赢取奖学金去美国读硕士时，坚持了这个方向没有变过。

归国后，中立已经今非昔比。即便是自己的父亲，都不建议他加入中立，但是怀着振兴民族企业的石磊，也许为了挽回昔日的荣光，他最终加入了中立，成为一名梦想中的硬件工程师。

12年后，他已经成了中立最杰出的硬件设计师，负责一整个部门的研发工作。但是他却与当初的目标越来越远……

国企僵化的体制让他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公司连年的亏损令拨给研发部门的钱逐年递减。石磊空有满身的才华和一腔热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手机私企崛起，接连超过了中立。

好不容易因为政策的倾斜，政府在去年拨给中立一大笔款项，专用于国产手机的研发，石磊认为蛰伏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他自愿加班加点，带领研发部门设计出以当前的技术实力，能做到最好的手机，转眼间到了今年，终于就快要完成全部的设计了。

今晚，他熬夜去弄的，正是寄托着他全部希望的新手机设计图。

直到凌晨四点，他才将图纸和电脑收好，回到卧室，吻了一下妻子的脸颊。不出一分钟，困意上涌，他就睡着了。

他只能睡四个小时左右。明早，他还得在九点钟之前就准时照常上班呢。

……

上午。中立办公大楼。车间。

一大早石磊没有跟平常一样，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生产车间。他找到了模具工程师，拿出昨晚刚改好的设计图纸，跟模具工程师讨论起来。

“我昨天优化了几个设计，能带来手感上的提升，不过我不知道这么改了后对于后续成本的增加是多少，来咱俩一起研究看看……”

很少有硬件工程师像石磊这般，下到工厂和车间的实际制造人员沟通如此频繁的。这是石磊的习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而且他也认为，只有去到生产一线，才能更加把握住产品的感觉。天天只待在办公室画图纸，那是纸上谈兵。

这一聊，就是几个小时。石磊根据模具工程师的意见，又改动了几处细节。

若不是手机响起，打断了他，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聊了那么久呢。

石磊接起电话，那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部门张经理。张经理让他去一趟经理办公室，石磊说好的。

挂电话前，石磊看了眼刚收到的短信。那是银行催还房贷的短信，每个月都会提前一周通知他，让他确保还贷卡里余额充足。

石磊无声地叹了口气。房贷对他来说是有压力的，尤其还是在帝都这种房价高过天的城市。在国企，最不好的一点是，待遇跟私企不能比。以他的能力，去到私企的话，年薪起码可以翻5倍。但是石磊却选择留了下来。

只因为中立有他的回忆。

石磊去到张经理的办公室。张经理对待石磊一直不错，待遇方面给到了部门能争取到的最高待遇，因为张经理也知道，部门支柱就是石磊，没了他，他们硬件部早就该解散了。

“张经理，新手机的设计基本快要完成了，当然还有些细节需要打磨下，再给我一个月，我就能拿出一份完美的图纸。不过要布置生产的话，咱们现在就得筹备工厂的事了……”石磊兴冲冲地说。

张经理摆摆手，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呃，小石，这事先不急……我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石磊一愣。“什么事？”

张经理起身，给石磊倒了杯水。这个不寻常的举动让石磊心里有着不安，因为他和张经理很熟悉了，平时不会这么客气。

“小石，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为这款手机付出了很多心血，从去年到今年，你所率领的硬件部门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可是事情是有变化的……”

石磊心里的不安坐实了。他下意识问出口：“什么变化？”

张经理躲开石磊灼热的目光，“……就是公司在今天决定，将政府拨下来的支持款项，用在其它方面了……”

一瞬间，一股血涌上头，石磊感到一阵头晕。一股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笼罩了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死死盯着张经理：“用在哪里？”

“小石，你不必这样，又不是说手机不能做了。换个角度想，这是给你们更多时间去优化设计啊！等到公司盈利上来了，肯定会重启手机制造线的。”

石磊仿佛没听到张经理蹩脚的辩解一样，又重复了一次。“用在——哪里？”

张经理被打败了。他知道石磊的性格，话不多，但是从来都是一个固执的人。

“用在……投资房地产了……”

听完这话后，石磊面如死灰。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仿佛被张经理这一句话就抽干了所有能量。他默然转身，僵尸一样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准备离去。

虽然他也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小石，小石！你调整一下吧，天还没有塌下来……”张经理在石磊的背后说着，但是石磊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