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无雪又叹了口气。

他面上失望之色愈显。

“不,你演得很好,”他说,“演得太好了,好到哪怕是刚才,我都希望你能再反驳我一下。”

他是羡慕过云舟的。

先前他们三人住在葬霜海之上时,他每每晨时自窗口往外眺望,总能瞧见长松之下,云尧抱剑而立,云舟于院中舞剑。

少年人剑花舞动,剑尖吻过风霜,飒飒声中,云尧指点的声音时而响起。

他那时曾闪过一瞬间的猜想——若是他和谢折风是在这样一个大劫千年后的两界出生,会不会也像云舟云尧一般,不过是两个小门小派的普通弟子,就这样一个看着另一个练剑,便能平平稳稳地摆渡余生?

霜海之上的那几l日,云舟和云尧让他看到了他不曾体会的另一种人生。

所以哪怕他早就猜到其中蹊跷,却直至刚才,都还留有一分余地。

他希望他猜错了。

可惜没有。

“姜轻在哪?”他问。

“他又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又是个渡劫期的修士,我哪里敢放他进来?”云舟笑道,“我让镜妖把他拉进来的一瞬间又把他送出去了。”

那看来姜轻应当无恙。

天穹之上,镜妖愈发不支,碎裂的铜镜一阵又一阵落下。

云舟没有一点被戳穿的窘迫,他这个同谋从容地踱步走到安无雪面前,侧目看来,轻笑道:“既然我演的好,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是我刚才支开你的理由经不起推敲吗?”

安无雪摇头。

“哦?那是昨日进来的时候,我露出什么破绽了?”

“……”

云舟更好奇了:“难不成在照水城,我为了把嫌疑引到姜轻身上,伪装渡劫初期的修士对谢春华出手的时候,你们就猜到了?”

“……”

“还不是?那是天水祭庆典那晚,我送你花灯、和你讲从前在云剑门的事情,我说漏嘴了什么?那我真是冤枉了,我当时说的,可都是实话。”

“……”

云舟脸色总算变了:“总不可能在来此的灵舟上,我就暴露了吧?”

安无雪这才低声说:“是离开落月峰的那日清晨。你演的太像了,像得不同寻常。我……”

他知道失去一切的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你的悲伤总是来得快而猛烈,去得也快。可是真正的悲伤不是这样的——那是一时之间心中一片空茫,好似没有多么难过,可是往后若是想起,便如钝刀割肉,提不起来,也放不下去。”

云舟冷哼一声:“那还真是我疏忽了。”

“而且——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吧?”

安无雪回头看了一眼依然靠在树边仿佛睡过去的云尧。

他说:“云尧早就死了,我从一开始见到的云尧,就是一个被你控制的傀儡。”

傀儡。

魂者,一为夺舍,一为傀儡。

他和云尧,都算是离魂之人。

所以云尧总是沉默寡言,亦或是要等到云舟说完话才会说上几l句,他从来没有同时听到云舟云尧一起开口过。

云舟虽然有意掩饰,但时常说话间忘了云尧的存在。

所以他们每每赶路,云尧都好似走神了一般,安安静静的。

所以现在云尧才睡着一般毫无动静地坐在一旁。

从始至终,灭门的是云舟一人,潜入落月峰的,也只有云舟一人。

安无雪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阴云之上。

谢折风这个分身只是个渡劫初期,但无情道同境界无敌,再加上仙者境界的神识,就是十个镜妖都不够谢折风三招。

怎么还在打?

他敛下思虑之色,面上波澜不惊道:“我见过你练剑,你的剑法和云皖他们如出一辙,你就是出身云剑门,但你其实这几l百年来根本没有回过云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