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冷风簌簌,空中略有细雪飘下,落在头上,慢慢就白了一层。

平阳公主的宫奴伸手挑着马车帘子,一动不动。而那平阳公主便静坐在马车内,分毫不顾自己带疤的面容展露在众人面前,待平静无波的眸光扫到云倾月,眸色微动,朝老太后缓道:“皇祖母,平阳有话与安阳说说,皇祖母可否让安阳来平阳的马车里?”

云倾月眉头微皱,老太后则是因‘安阳’二字稍稍怔了一下,随即却并无意见,点了头。

云倾月无奈,只得贴心的与嬷嬷将老太后扶上马车,才逐渐理了理身上厚实的披风,转身朝平阳公主的马车而来。

道云倾月上得马车,宫奴便放下了帘子,掩住了车外的雪风。

平阳公主的马车内铺着毛毡,倒是极暖,云倾月对坐在平阳公主对面,模样端雅,与平阳公主懒散靠着车壁的姿态甚有差别。

她目光静静的朝平阳公主落着,默了片刻,低问:“公主让倾月同车,可是有话与倾月说?”

平阳公主淡笑,“若是无话要说,便不能邀你上车了?”

云倾月眸色微滞,未语。

这时,有太监在高声道:“启程。”

霎时,马蹄声一起,马车也逐渐开始摇晃。

云倾月在车中静默片刻,平阳公主的目光便直直的朝她落来,

淡问:“你已有多日未见过我皇兄了吧?”

云倾月微怔,未料到她竟会突然这般问她,她抬眸迎上平阳公主的眼,点点头,然而视线稍稍挪动,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她脸上那极其显眼的疤痕上,瞳孔微缩。

平阳公主分毫不忌讳她的打量,勾唇轻笑,眸中略有复杂与起伏,语气却透着几许漫不经心的探究,“可想知晓我皇兄这几日去哪儿了?”

云倾月面色分毫不变,只道:“想必太子殿下自是日理万机,倾月一介外人,无须知晓。”

“无须知晓,便是觉得没必要知道。呵,云倾月,你对我皇兄倒是冷漠得紧。”平阳公主冷嗤一声,然而态度却不若那日公主殿那般冷气与强硬。

云倾月稍稍垂眸,心底微沉,只觉有些话,务必得摊开说了为好。

她默了片刻,才淡道:“倾月上次便与太子殿下将有些话说清楚了,倾月与殿下无法回到从前,公主此际也无须再拿太子殿下来映射倾月了,倾月如今,与他已无干系。”

平阳公主脸色蓦地一变,脸颊上的伤疤仿佛突然狰狞了几许,随即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已无干系,你倒是摆脱得干净,殊不知我皇兄这几日为了你究竟做到了何等程度。”

“公主有话不妨明言。”

“若是明言了,你便

能与我皇兄重修旧好了?呵,宫中的蛇蝎女人,我倒也见得多,你云倾月虽不蛇蝎,甚至长着一副讨好模样,然而,你却是比那些蛇蝎女人还要心黑心狠。”

云倾月眉头一皱,眸中略有波澜,“平阳公主若是因太子殿下而责骂倾月,倾月无话可说,无论如何,都是倾月对不起太子殿下。但平阳公主也是不知,以前太子殿下害我满门抄斩,我以前恨他已是恨入骨髓,此番虽知真相,但以前的情意早被仇恨磨灭,而今倾月对殿下无爱,倾月也是无奈。”

平阳公主嗓音一挑,“这般说来,竟还是我皇兄有错了?”

云倾月低沉道:“太子殿下自是无错,错的不过是命运。”说着,见平阳公主又要言话,云倾月继续道:“再者,如今太子妃已有殿下子嗣,加之殿下身份尊贵,更可以纳妃纳嫔,到时候后宫三千相陪,殿下自享齐人之福,少倾月一人,殿下并无损失。但若是强行将倾月与殿下凑在一起,我二人之间无爱,只能互相折磨,这样对谁都不好!公主也说明理之人,想必这些,公主已是能想通。”

平阳公主脸色沉杂,深眼凝她,终归是未出声。

车内气氛静默许久,平阳公主的脸色才稍稍好转半分,随即叹了一声,只道:“我皇兄对你,

可谓是用尽心力,却最终让你越离越远。云倾月,你如此负我皇兄,就不怕当真错过,从而再也找不到我皇兄这般好的人了么?”

“公主都能以脸上留疤来应付赐婚之事,想必也是做了不嫁人的准备,倾月也愿效仿公主,此生与家人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也不嫁人。”

平阳公主微怔,淡道:“我留疤,是因我不愿被当做拉拢别国或是大臣的棋子而嫁入,再者,我也未遇心仪之人。而你却不一样,你与我皇兄青梅竹马,我皇兄对你更是一往情深,如此,你弃我皇兄,舍得吗?”

“倾月心已变,已配不上殿下,仅有疏离殿下,对他才是最好。”

眼见云倾月坚持,平阳公主再度一叹,眸中终归是滑出了几许清冷,“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若当真为我皇兄好,便不该疏离他。相思之苦,我皇兄受得够多了,而今你疏远他,冷漠他,自是绝了他的这么多年的心意。如此,你还不如不会来为好。”

云倾月眸色微沉,低道:“待太后放我离开,倾月便会隐居深山,再不会回京都城,也不会与殿下见面。”

“隐居深山,便是再无繁华,你云倾月历来矜贵,受得了深山的苦?”

“经历了太多生死,比起世之繁华,与亲人的团聚和安定,才是倾

月如今所求。”

“你倒是看得透。”平阳公主冷笑一声,随即话锋微微一转,只道:“你与我皇兄之间的事,我平阳虽有心过问,但却无法决定什么,想来,便是我将你绑了扔在我皇兄榻上,强逼你二人在一起,想必我皇兄也会怨我。只是,有些事,你还是莫要提早做决定,亦如对我皇兄是舍是留,待这几日过了,你再决定。”

云倾月怔了一下,心底腾出几许复杂。

她深眼凝着平阳公主,低问:“殿下似是已消失几日,而太后这次决定去护国寺祈福之事倒也极为突然,倾月想问,这几日殿下可是要做些什么了?”

平阳公主稍稍敛神,漫不经心的淡道:“我皇兄要做什么,你无须知晓。此番去护国寺祈福,倒得需些时日,护国寺也清心养神,你在哪儿多思考几日,待下次见了我皇兄,再决定是走是留。”

眼见平阳公主毫无告知之意,云倾月也是无法,待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是噎住了后话,只是待彻底的沉默下来,心底的复杂与深沉却是全然无法平息。

那南宫瑾,究竟想做什么?

心生疑虑,却完全无解,平阳公主已是兴致缺缺的合眸小憩,云倾月凝她几眼,心底越发的发沉。

马车也一路颠簸往前,一行人极其顺利的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