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松了百里褚言的衣角,蹦跳的在前领路。

云倾月也是一直被百里褚言细心的牵着,步伐甚缓。

村中迎面而来的风仿佛夹杂着几许泥土气,宁然谐和中,云倾月淡目扫着周围的村田景致,最后,终于是将目光落在了百里褚言衣角上的黑印上。

这黑印是方才孩童抓他衣角时所留,百里褚言却无半分不快,一身素白的他,那清俊儒雅的面上,却一直含着笑,那笑容虽不曾浓烈,但却直达了眼底。

在她眼里,即便百里褚言以前装得再卑微,但骨子里却是威仪冷冽,像他这样深沉的人,来这乡村稍稍踏足便是最大限度了,怎还会与村里的人熟悉甚至亲昵到这般程度?

心有疑虑,连带面上都浮出了几许不自知的复杂。

这时,百里褚言转眸望她,温润缓和的出声,“陈姨有一儿一女,女儿名为古苓,儿子便是这古宝了。在下以前每次来这村里,都是在他们家落脚。”

云倾月按捺神色的缓道:“褚言每次来此,就为散心?”

说完,深眸凝他。

他面上并无起伏,从容平静,薄唇一启,正想回话,不料前面的古宝扭头回来朝云倾月笑得灿烂,插话道:“倾月姐姐,褚言哥哥很好的。他每次来都会给我们带好吃的还有衣服,褚言哥哥还会帮阿娘干活儿,还会帮我们到后山的大湖里捕鱼。”

云倾月怔了一下,按捺神色的朝古宝笑笑,随即将目光朝百里褚言落来,缓道:“今日所见所闻,褚言倒是让倾月见识了。”

不仅是青竹别院的地室,还有这宁静的乡村,她头一回觉得,以前即便与百里褚言相处亲密,却像是直至今日才真正的认识他。

强大,擅伪,而又宁薄,如今的百里褚言,无疑是千变万化,令她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究竟他的哪句话,才能毫无顾忌的让她相信。

一切的心绪都萦绕在心底,云倾月不由暗叹,知道的越多,她与百里褚言就离得越来越远了。

“在下今日坦明的这些,仅是想让倾月真正的认识在下。”他默了片刻,温声回话。

云倾月仅是朝他笑笑,随即将目光自然而然的挪开,不再言话。

古宝的家并不大。

进入那道略微破旧的屋门,便是一个极小的院子,院内堆积了些柴草,还放置了些铁质的东西,百里褚言牵着云倾月,朝她解释,“那些皆是农耕用具。特别是那只铁犁,以前农忙,在下有次还曾用它犁过田。”

云倾月眸色微动,虽方才便听古宝说过百里褚言曾帮着干活儿,但此际亲耳听得百里褚言缓慢温润的说出这话,这感觉,自然又不一样。

她也虽不知那犁田究竟何意,然而却知下地干活皆辛,百里褚言这般瘦削的模样,干得农活?他那不沾阳春的白皙手指,愿意触碰农耕之物?

心有疑虑与起伏,云倾月朝他颀长的身形

打量。

他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又缓道:“在下仅是会做些简单农活,是以身形瘦削,也能坚持得住。”

云倾月目光微变,他竟是再度猜透了她的心思,这百里褚言,当真是格外的聪明通透,得防,甚至是大防。

古宝家的屋子并不多,屋檐也破旧,处处都透着颓败之意。

只是院中各处有走狗飞鸡,倒是增了不少活气。

古宝直接便将百里褚言与云倾月朝他姐姐的屋子引去,还未至屋门,他便开心的扯声扬道:“阿姐阿姐,褚言哥哥来了!”

嗓音未落,小小的人已跑过去撞开了屋门,随即扭头便百里褚言与云倾月笑得灿烂,“褚言哥哥倾月姐姐,快点。”

大抵是顾及着云倾月的步伐,百里褚言足下并未加快速度。

云倾月便这么慢腾腾的被他牵着入了古宝姐姐的屋门,只是却见屋中摆设少得可怜,待将目光朝那最是显眼的榻上一扫,便见榻上之人正略微艰难的支撑着坐了起来,随即,那人便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

“阿姐。”古宝嗓音极是担忧,脸上方才布满的灿烂笑容算数消下,尾音还未落,他便已是跑到了榻边,懂事贴心的伸手拍着那咳嗽女子的背,稚嫩道:“阿姐,褚言哥哥来了,褚言哥哥最厉害了,他一定会让阿姐好起来的。”

百里褚言这回的步子终于是快了几许,待拉着云倾月站定在榻边,那咳嗽的女子已是忍了咳,抬脸便朝他笑,唤了声,“褚言哥。”

此番离得近,云倾月倒是将那女子看得清楚,只见她极为年轻,皮肤倒是难得的有些细腻,不若寻常村妇或是市井女子那般黝黑粗糙,若非她衣着朴实无华,看着倒像是小户千金。

只是如今她正脸颊灼红,双目便是迸发喜色,但却隐隐有些昏沉无力。

云倾月心底了然,这女子,明显还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