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眼见云倾月怔愣,他眸色微动,已是漫不经心的转了话题:“此番离帝都还有百里之距,你我二人穷愁潦倒,不如待到下一个镇子时,我们便去衙门里找县太爷吧!”

云倾月自是知晓他这话是何意。

想必他正是想以皇子的身份找县令,让县令安排马车送他与她入京,只是……

云倾月眉头稍稍一皱,低问:“褚言之言自然是好,只是,这边境之城的县令怕是难得上京,更不曾见过褚言你,如此一来,褚言能否在县令面前证明你便是凤澜皇子?亦或是,你身上可带有属于凤澜皇子的信物?”

百里褚言似是浑然未想过这问题,目光一僵,脸色也顿时黯然尴尬了几许。

他默了片刻,才自身上掏出一只极小的香囊举在云倾月面前,略微无奈的道:“凤澜的所有皇子,皆有信物,只是那信物不过是一只印章,此番在下随皇兄前往龙乾,在下怕弄丢那枚印章,便不曾带在身上。而今,在下身上惟有这只香囊了,这香囊出自凤澜皇宫,可能证明在下是凤澜皇子?”

云倾月垂眸朝他手中的香囊打量了几眼,只见那香囊也已是脏腻不堪,隐约可瞧见上面的祥云,只是,即便这只香囊出自宫中,但此番如此脏腻,加之县令没准不识货,如此一来,却也无用。

想到这儿,她暗暗一叹,随即按捺神色的朝他缓道:“这只香囊,褚言先行收好吧!”说着,见他神色微动,她咧嘴朝他淡笑道:“昨夜里,倾月自醉红楼老鸨处得了一张百两银票,加之身上还有不少的金银饰物,这些东西加起来,应是能让我们抵达帝都了。”

他怔了怔,精致风华的面上明显滑出了几许诧异:“倾月怎得来了这么多东西?”

云倾月只道:“百两银票是与醉红楼老鸨打赌所得,而金银饰物,则是从那县令之子身上劫下来的。”

百里褚言目光一颤,墨黑如玉的眉毛也跟着抖动了半许,“用逝者的金银,可否不妥?”

云倾月愣了一下,随即敛神一番,道:“有何不妥,难道褚言还怕孤鬼冤魂不成?”

说着,面上增了几许悠远与淡漠,只道:“倾月以前还会信神佛,还曾时常与我娘亲去护国寺上香拜佛,亦或是求取些平安符,而今,倾月倒是不信这些了。若这世上真有菩萨显灵,我无辜的翼王府上百人也不会丢了性命,若这世上当真有孤鬼冤魂,我翼王府的冤魂,也可让那些心狠手辣的贼子亡命了,只可惜,那些人仍是活得好好的,好好的呢。”

“善恶终有报。”百里褚言沉默良久,才低低的道,说着,眼见云倾月转眸望他,他缓缓垂眸,墨黑如玉的眸子迎上她的目光,沉了沉,又道:“倾月如今无须太过忧心。”

“是吗?”云倾月怔了一下,面上微微滑出几许复杂,只道:“褚言无须安慰我,****这几字,倾月早已不信了。”

他神色动了动,墨黑的眉宇稍稍一皱,并未言话。

一路上,天气倒是极好,阳光浮动,甚是暖和,只是路道周围荒芜,人烟罕至,甚至不曾遇上一辆过往车马。

云倾月二人刚开始倒是行得快,自是越到后面,足下步子便越发的显得沉重。

待二人好不容易入得下一个小镇时,彼时,空中晚霞缕缕,晚风浮荡,已是黄昏。

而云倾月与百里褚言二人,也已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因着自己身上那件醉红楼的纱裙太过俗媚,且袖子还被醉汉撤掉,又见百里褚言衣衫狼狈,云倾月先是拉着百里褚言入了一间成衣铺,为自己与百里褚言各挑了两套衣衫,随即便拎着装有衣衫的包袱直往客栈。

大抵是见二人发丝凌乱,衣衫脏腻,客栈小二以为二人是乞丐,本要强行赶走,待见云倾月自怀中掏出了几两银子

,小二才将他们邀入了客栈,并安排了客房。

云倾月与百里褚言的客房只有一墙之隔,待定好房间后,便吩咐小二上了热水,开始沐浴净身。

屋中寂寂,热水的白雾腾腾上涌。

云倾月泡在浴桶内,只觉四肢八骸皆舒适不少。

待出浴之后,她便开始穿着衣裙。

此际套在身上的衣裙,淡花朵朵,腰间束带微微宽厚,却是衬托的腰肢格外纤细。

她本不愿择这种衣裙,只因连日要赶路,衣着紧实一点,总比宽松的衣裙套在身上飘飘扬扬的要好。

待将头发也擦得半干后,门外传来一道敲门声,随之而来的,则是小二的嗓音:“晚膳来了,姑娘可是沐浴好了?”

小二的嗓音刻板淡漠,不曾有半点的热络,反而还存了几许抑制着的冷讽。

云倾月心头了然。

就在方才入得客栈时,即便她掏出了银子使得小二不再赶走她与百里褚言,但大抵是见她与百里褚言委实脏腻,是以那小二也不曾给他们好脸色。

不得不说,以前光鲜亮丽,何曾被人嫌弃,只是待失势之后,一切的一切都变了,亦如她云倾月以前能众星捧月,而今,却是连一个小镇客栈里的小二都能鄙夷她。

即便早已受过这种落差,然而不知为何,此番这心里,终归有些怅然。

脑海中又突然闪过疼她宠她的爹娘及哥哥的脸,一时间,竟觉心口隐隐作疼。

大抵是跑了神,耽搁了时辰,门外的小二越发的不耐烦:“你若是没沐浴好,我便先将晚膳端下去了!”

“不必了。”云倾月按捺神色的出了声,随即缓缓起身朝不远处的屋门行去。

今日行了一日的路,奔波劳累,腹中早已空空,小二此际送了晚膳上来,却是正好。

她如是想着,然而待走至屋门边并伸手打开屋门时,那小二抬眸一望她,眼睛蓦地瞪大,瞳孔里尽是突然涌进的惊艳之色,而他的脸上的表情也顿时僵硬呆滞,却也仅是刹那,他手中的托盘也扑啦落地,瓷质的盘碗碎声起伏,而那白花花的米饭及菜肴,也撒了一地。

云倾月一怔,目光朝地上的狼藉扫了一眼,正要言话,而隔壁的屋门也陡然被打开,仅是眨眼,百里褚言的身影也在屋内出来,目光朝她一落,眼光也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只是他却不如小二那般惊愕,反而是迅速回神,随即朝她上下扫了一眼,便温润有礼的缓道:“方才听闻碎裂声,便急急出来了,倾月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