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褚言驻足,单薄瘦削的身子静立在原地,俊美苍白的面上并无半许表情,许久,他才问:“她如今在哪儿?”

他的嗓音太过低沉与嘶哑,不悲不喜,平寂无波,却无端的给人一种压抑与黯淡。

老管家一时心疼,苍老的嗓音染了哀意与劝慰,“王爷昏睡后,慕相便来王府接走倾月郡主了。慕相与倾月郡主皆称他二人两情相悦,并有嫁娶之意,王爷,倾月郡主并非你的良人,王爷莫要对她上心,更莫要难过,她不值得王爷对她好,如今凭王爷您的身份,帝都城千家万户的闺阁千金,王爷可任意挑选,王爷不必执着一个与别人两情相悦的倾月郡主!”

老管家如是劝说,语气急促,满面悲戚与心疼,然而这话一出

,百里褚言却是浑身一颤,整个人静立在原地,彻底沉默。

老管家唤了百里褚言几声,皆不得回应,更是担忧紧张,又欲再劝时,便闻百里褚言终于是出了声,“云倾月,也承认与慕祁有嫁娶之意了?”

他鲜少连名带姓的唤云倾月名字,老管家一听,一时摸不清百里褚言的心绪,他挣扎了片刻,终归是点了头,只道:“倾月郡主离开时,的确是自行说了这话,还告诫老奴以后莫要再为了王爷去求她或是为难她。”

说着,悲戚叹息,“王爷,倾月郡主对你,当真无意。您对她,莫要再执着。帝都好女儿多得是,一个倾月郡主,不值得王爷挂心。”

不知是被老管家的话戳中心口,还是因身子本就孱弱,百里褚言脸色越发的苍白,一时竟觉心底似有什么东西轰然中塌,再也触摸不到,寻之不得。

这日,百里褚言终归未踏出屋门半许,老管家多次送了汤药与膳食,几番相劝,百里褚言未饮用,仅是孤身坐于软榻,独自下棋。

老管家极是担忧,随时站在百里褚言身边伺候,却是连递过去的茶水,百里褚言也未饮半口,就连想在屋中为百里褚言生炉火暖暖,也被百里褚言阻止。

百里褚言一直下棋下到黄昏,老管家也站得累了,担忧而又心酸,待正要劝说百里褚言休息,百里褚言却是松了手中棋子,极为难得的抬眸观他,“便是独自对弈,一心二生,也能让棋盘风云。冯叔,你说我百里褚言一身沉浮,就犹如棋子般不是被吞没便是得吞下对方,可明明是胜利在握,明明无心无情,可为何,我这里的心,有些痛,莫名的痛?”

一听这话,担忧了整整一下午的老管家霎时红了眼。

王爷,你心痛,是因你将倾月郡主看得太重,重得连自己都不知,你如今说痛,老奴要如何才能减轻你的痛,要如何才能心疼到你!

一时哽咽,老管家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稍稍缓和情绪,只道:“王爷不去关心,不去在意,仅为自己而过,而活,这样,便不痛了。”

是吗?

百里褚言墨瞳悠远了几许,里面带着几许迷茫与起伏。

老管家担忧的望着百里褚言,挣扎了片刻,低道:“王爷,帝都城内工部尚家嫡女甚是出众,不如明日,老奴约她来府中小坐?”

这话本是试探,老管家并不抱希望,仅是想稍稍转移百里褚言的注意,然而百里褚言墨眉一皱,苍白的面上无波无澜,许久,待老管家已是不再期待他会回话时,他薄薄的唇瓣一启,低沉缓慢的道:“不必明日,就今夜吧!冯叔,你差人去请她来吧,顺便备夜膳。”

老管家惊了一下,随即便是宽慰的狂喜,忙点头应声,出屋去安排。

夜里,再度下了雪,屋外簌簌声不绝于

耳,灯火摇曳里,地面转眼便是满目的银装素裹。

因着百里褚言如今的身份极为尊崇特殊,工部尚纵是觉得嫡女入王府小坐于名声不妥,但也因不敢得罪百里褚言,是以亲自陪同自家嫡女入了王府。

彼时,府中灯火阑珊,但王府大堂却是灯火辉煌。

圆桌上,早已摆满了热腾腾的晚膳,而百里褚言,则是一身松散单薄的白衣静坐在桌旁,甚至连头发都不曾精心的束着,整个人瘦削而又不修边幅,但因容貌气质之故,给人一种雅致俊逸之感。

工部尚的嫡女年约二八,长得极是俏然,肤如水,眸如凝,眉眼含着盈盈淡笑,端庄清秀。

百里褚言却仅是抬眸朝她淡扫一眼,便兴致缺缺,独自饮酒,连声招待都无。

工部尚见爱女受了冷落,略微不畅,但也不敢造次,最后在王府老管家客气声里坐在了桌旁。

工部尚率先朝百里褚言寒暄,百里褚言目光凝在不远处的雕窗,淡声低应,倒也无太大的失礼之处,大抵是见百里褚言不若表面这般冷然,工部尚的嫡女倒是温婉执筷的主动为百里褚言碗中布菜。

这个男子,单薄瘦削,却容颜如玉,纵是不多言,不多看,浑身带着神秘与孤寂,但却给她一种莫名的触动与心悸。

闲王以往的名声,她自也听过,只是听说不多,加之对他不曾见过,而今亲眼目睹,才觉闲王此人,风华卓绝,极美。

主动为他布菜,也是她真心所为,她尽量完美的笑着,尽量温婉,尽量给他留下好印象,不多时,待刚为他布菜布至一半,他终于是转眸朝她望来了。

他的眼睛极是精致好看,但却不若女子那般柔和,反而是平寂从容,甚至夹杂着冷意,她怔了一下,随即朝他微微而笑,“仅是饮酒倒也伤胃,菱孀为王爷布了菜,王爷吃些可好?”

嗓音极尽的温柔细腻,犹如春风拂耳,她本是凤澜帝都第一美人,一颦一笑皆牵动男儿心思,然而她却未料到,这话一出,他精致眸中的冷意更甚,竟是突然间就带了浓烈的煞气。

她吓得脸色骤然苍白,浑身突然发抖,未及回神,百里褚言长指一拂,手中酒杯朝她掷来。

她避之不及,精心装扮的妆容被酒水染花,额头也因酒杯飞来的力道太大而骤然**。

工部尚当即揽着她起身在旁远远的站定,眼见百里褚言脸色不善,他心底沉了几许,低声问:“王爷,我家小女何处不周,竟让王爷这般恼怒?”

百里褚言眸中冷意与煞气不减,极缓极沉的道:“令千金一切都好,只可惜擅自为我碗中布菜,不知规矩,就凭这点,令千金被誉为帝都第一美人,名过其实了。”

尚千金吓得浑身发抖,却又满腹悲戚,手指捂着额头的**疼痛处,委屈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