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褚言目光朝府外远处那匹拴在秃树旁的烈马扫了一眼,面上之色犹如冷血寒冰,吓得车外小厮浑身一颤,双腿竟蓦地开始发了抖。

幸得百里褚言并未多说,落了帘子便吩咐马车前行。直至马车至了街道尽头,那小厮才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待其余小厮纷纷上来扶他时,他心有余悸的道:“闲王爷方才太可怕了。”

有一小厮急问:“王爷方才朝相爷的马望了一眼,你可是坦白相爷在府中的事了?”

那小厮满面苍白的摇头,“我没有,只是闲王怕是已然知晓了。”

其余小厮面面相觑一番,脸色皆变,忆起慕相策马来时吩咐他们对他行踪守口如瓶,而今他们却万万未料到闲王便是送郡主回来,竟也会挑着帘子打量,纵是慕相的马儿已拴得够远,他仍是发觉了。

小厮们一片惊愕,甚有急意,然而这厢的云倾月,却是缓步往前,待踏入主屋,便见慕祁正如主人般懒散坐在她的软榻喝茶。

“郡主今儿倒是回来得晚。”眼见她进来,他嬉笑调侃,嗓音一如既往的懒散随意,只是那两道落在她面上的目光,却微微透着半许沉杂。

云倾月缓步至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浅饮几口,才朝他道:“的确是晚,让世子爷久等了。”

慕祁轻笑道:“也未久等,我也不过是刚来罢了。”说着,嗓音稍稍一挑,又道:“听说,我家老爹能这般容易放过我,全因闲王的修?呵,闲王历来不会主动写这些,我被软禁,他这回定也不会主动让我早些自由,这其中缘由,可是郡主在里面努力?”

云倾月并未隐瞒,只道:“是倾月劝褚言写修劝老侯爷放了世子爷的。”

他面上的笑容几不可察的减了半许,魅然的凤眼微微一挑,“条件呢?”

云倾月缓道:“不过是答应嫁他罢了。”

她的嗓音极为的云淡风轻,并无半分情绪,然而慕祁一闻这话,凤眼稍稍一眯,眸中更显复杂。

云倾月凝他几眼,才缓步至软榻,在他身旁坐下,微微一叹,只道:“昨日害得世子爷被软禁,是倾月之过。”

慕祁摇摇头

,“昨日皇上并不见我,仅派御林军拦人,我于宫中也仅是打伤了几名御林军罢了。我被软禁,不过是皇上怕我坏了赐婚之事,无论我是否入宫闹事,他皆会想法将我幽闭,碰巧我于宫中伤了御林军,他更有软禁我的理由。”

“是倾月连累世子爷了。”云倾月嗓音低了半许。

“岂是你之过!呵,皇上棒打鸳鸯,肆意而为,想来,他于宫中隐居多年,怕是已然忘了这凤澜天下并非他这皇上说了算了。”

云倾月怔了一下,低问:“世子爷如今有何打算?”

他轻笑一声,不答反问,“你可是当真愿嫁给闲王?”

云倾月眸色微沉,摇了头。

他目光有过刹那的深沉,随即笑得越发的魅然风华,“既是不愿,我自会让皇上收回成命。”

云倾月心底漫出几许复杂,兀自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才略微悠远的道:“世子爷为倾月已是做得够多,而今这次,世子爷无须再为倾月抗旨。”

“你妥协了?”他默了片刻,才懒散笑问。

云倾月抬眸观他,才见他凤眸虽是带笑,但眸底却溢着半许沉色。

她叹息一声,只道:“倾月只是不愿再连累世子爷罢了。”

“我且问你一句,你前些日子说要嫁我之话,可是当真?”他问。

云倾月缓道:“以前之话,自是当真,只是形势所逼,倾月与世子爷,不可再结缘。”

“不过一道圣旨,你就当真妥协了?我慕祁说了会让皇上收回圣旨便一定做到,你有何担忧的?”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或者,你衡量了一下,觉得闲王比我合适了?”

云倾月眉头一皱,“世子爷又何必这般问,倾月对褚言态度,世子爷自是知晓。而今形势所逼,倾月也不过顺势妥协罢了,亦如今日与褚言相处,也不过是虚以委蛇。”

“何必虚以委蛇,你且等明日,我慕祁定让皇上改变主意。”慕祁眸中的复杂之色散了半许,懒散慢腾的笑了。

云倾月心生无奈,着实觉得这慕祁的心态当真太好,便是这等拒旨之事,他也能说得这般轻巧,却是独独忘了昨日闯宫便素手无策的被软禁了起来之事。

慕祁啊,终归是不会让人看到他的软肋,看到他的弱势,便是输了,也断然不会亲口承认,他这样,着实是典

型的死要面子。

只是无论如何,这样的慕祁却独独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也本是有心托付终身,然而又怕与他走得太近,无爱无情,终归会伤到他。

慕祁,本该是有个爱他至深的人守在他身边,而她云倾月,一定不会适合。

心生叹息,越演越烈。

待回神,慕祁已是安慰出声:“你无须想得太多,只管在郡主府呆着便是。纵是时局所逼,但我慕祁也非吃素,你可莫要因为昨日我被软禁了就怀疑我能力。”

云倾月沉默了半晌,才低道:“倾月也说了,世子爷莫要再为倾月费心。倾月也非世子爷想的那般软弱,世子爷无须担忧。”

“你所谓的不软弱,便是任由自己嫁给闲王?如此,郡主与我之前的约定,可是不算数了?”他嗓音微挑,纵是语气略有不善,他仍是在弯着眼睛笑。

云倾月挪开目光,只道:“倾月,仅是不想连累世子爷罢了。”

嗓音一落,见他又欲言话,云倾月眉头一皱,继续道:“倾月知世子爷对倾月极好,但世子爷越是对倾月好,倾月便越是愧疚。倾月此生中除了世子爷便再无知心信任之人,倾月珍惜世子爷,也望世子爷能理解倾月之意。再者,世子爷许是不知,你昨日被软禁在安钦侯府时,倾月便已去寻过你,也与老侯爷说了些话。安钦侯府历来忠骨,到了世子爷这代,岂能因倾月之故而与皇权作对,世子爷如今身为相爷,便该以**为重,才可光宗耀祖,安钦老侯爷及你娘亲,也能引以为豪。如此,世子爷何必因倾月一人而葬了满身忠骨?即便世子爷愿意,倾月也不能这般自私!”

她说得极为认真,语气中透着怅然与直白。

慕祁面上的笑容终于全数敛尽,瞳孔内闪烁着复杂与深沉,低沉道:“我爹所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里。”

“老侯爷说得在理,倾月能理解,也自该放于心里。”说着,见他眉头一皱,她微微一叹,继续道:“世子爷且放心,倾月之事,倾月能自行解决。便是嫁予闲王,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倾月有自己的计划,是以不会让自己盲目甚至吃亏。世子爷若是当真想帮倾月,不如就加紧为倾月查明翼王府之人是否安在之事吧,只要此事一定,倾月才可……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