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龙乾时,他便常为她画像,百里褚言擅长山水墨画,但画起人来,笔法依旧毫不含糊,的确是栩栩如生。

云倾月并未拒绝,坐在软榻上任由他画,他这次却将她打量得极为仔细,画得极慢,仿佛要精益求精,待终于画完,他招来云倾月看。

云倾月仅是随意扫了一眼,赞了两句,他却是小心翼翼的将画放在一旁晾着,随即温润的目光朝她落来,“倾月画艺也了得,不如,倾月为在下也画一张吧。”

凤澜宫闱不缺画师,而今百里褚言位高权重,随意一个命令,为他画像的华师定趋之如骛,丝毫不敢怠慢,如此,他又为何要让她画?

云倾月沉默片刻,不得解,见百里褚言坚持,她终归是朝他淡笑着点了头。

她鲜少画过人,便是以前与太子瑾相依几年,她也从不曾为太子瑾画过。

她端坐在百里褚言方才坐过的位置上,铺了纸,执了笔,目光静静的朝百里褚言打量。

他就那样一直在软榻上坐着,深眼凝她,面上笑得极淡,一双精致的眼却透着复杂与浓重的心事,仿佛全然解之不开,挥之不去。

云倾月下笔极快,亦或是不曾真正将他细致入微的打量,待画作好,不过是费去一个时辰。

他上前观望,目光在画上细细凝望,最后只评出二字,“我哪有倾月画中这般怡然潇洒。”

云倾月微怔,将画打量,画上人物虽画得

并非精致,也不够传神,至少,百里褚言那满面的幽远,那满目的复杂与心事,她不曾画出。

画上的人,太过平静,太过怡然,面上带着半点极浅的笑,自在安然,与真正的百里褚言,的确是相差太远,也难怪他略微不满。

她按捺心神的朝他淡笑,“倾月画得粗糙,这幅画不要也罢,待日后有空,倾月再仔细为你画。”

嗓音一落,便要伸手随意卷画,他却是伸手阻止,只道:“倾月第一次给我画的,我自然要保存。无论粗糙与否,我皆不在意。”

话落,他生怕云倾月会再度动画,牵着她便远离了案桌。

整日,百里褚言仿佛都有些跑神,兴致似乎并不佳,但却时常朝她笑着。

他笑容不达眼底,无疑是强颜欢笑,他那满腔心事都泻在眼里,太过的突兀明显。

她是黄昏时才出声告辞,他并未阻拦,依旧照常的将她送出了闲王府,并亲自扶着她登上了马车,而后就一直在远处站定,朝她马车消失的方向盯了许久许久。

夜色临近,云倾月招了李进入屋,给了他银两让他办事,又给了他一只药包令他在府中的井里投下。

李进应允,满腹忠诚。

晚膳,云倾月只道胃口不佳拒绝了用膳,并早早禀退了下人,让他们早些休息。

是夜,躺于榻上的郡主府小厮婢女甚至老管家都因药效之故睡得极沉极沉,待屋外冷风渐盛时,李进悄然来寻云倾月,只道一切皆已办好。

云倾月低问:“找的人可靠吗?”

李进点头,“郡主放心,此人一定可靠。他本是患癌,活不长久,而家中还有年迈双亲,奴才将郡主所给的银两全给他了,他交由双亲,只称便是死在牢中,也是值得了。”

云倾月眸色微滞,心底漫出半许凉意。

世上的可怜人极多,但她却无法一一怜悯。纵是对那患癌的男子心有不忍,但她却不得不利用。

“走吧!”她默了片刻,终归是按捺心神的出了声。

依旧是李进驾车,云倾月入得马车,便见了那重症的男子。

那男子的话不多,嗓音略有虚弱,只是他还能走动,还能站立。大抵是李进早已安排,这男子已是换了身郡主府小厮的衣裳,若不看他那苍白的脸色,倒是瞧不出半分异样。

夜色深沉,待敲开刑部大门,因着刑部尚早已归府邸休息,刑部倒是仅有一些官差值夜。

云倾月出示了‘闲王令’,官差们纷纷一惊,当场跪地,云倾月并不耽搁,领了那重症的男子便入了刑部地牢。

云倾月入得地牢,便让那重症男子与南宫瑾换了衣,有用事先带好的湿帕让南宫瑾自行净脸。

让南宫瑾与那重症男子的整个调换过程,顺利得不能再顺利,只是待云倾月领着南宫瑾出了刑部大门并坐上马车离开时,平息的心底,终归是诡异莫名的生了几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