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可知你家平阳公主邀我做何?”云倾月目光朝太监面上落着,低声淡问。

以前在宫中住了半年,她与平阳公主见面不多,只觉平阳公主极受重视,刁钻贵气,虽才华俱佳,容貌倾世,但在这京都的名号却回回落后于她云倾月。

遥想当初她云倾月和亲南翔,若无平阳公主故意弄伤脸,南翔使臣自是早已择了平阳公主和亲,如此,又岂有她云倾月再跳剑舞的份儿?

往事忆来,时过境迁中透着几许悠远与恍然。

这时,太监摇了摇头,恭敬道:“奴才不知,安阳公主去了便知。”

云倾月眸色微沉,兀自沉默,待太监再度恭敬催促,她才点了头,待与太后殿中的嬷嬷与许公公说了去处之后,才随着太监一道离开。

平阳公主的寝殿离太后殿甚远,此番前去,无疑是要绕过大半个皇宫。

以前云倾月在宫中住了半年,虽身为罪臣之女不得人尊重,但却因性情大变而成日嬉笑,甚至还与宫中的皇子们随意言笑过。

当时民间还曾传闻她云倾月在宫中快意生活,不仅与宫女混作一团,与太监勾肩搭背,与皇子们长眉嬉笑,至此满身的温柔与清雅皆荡然无存,然而却无人知晓,她云倾月如此,不过是在以放纵掩饰悲楚,以乐掩悲戚,谁都不知道她的笑容下是一颗破碎淋漓的心,至少那时那候,她笑着时,心似在滴血的。

出水芙蓉,眉目画新月。曾记得,这句是民间众人给她云倾月的评价,却也正是因为容貌出众,因着额头的新月胎记惊艳,是以才次次将安阳公主这皇族贵胄比下,而今物是人非后,想必安阳公主故意弄伤的脸早已好全,她也早已成为这龙乾的第一美人了吧?而她云倾月,却是满身沧桑,哪还有往日的光鲜与清稚。

一想到这些,心底略有怅然,然而云倾月的脸色却是格外平静。

太监并未领着她走鲜少有人的小道,反倒是在长廊穿梭,来往宫奴如云,甫一见云倾月,一些曾见过她的宫奴们皆纷纷瞪大眼睛,脸色也有些蓦地发白,似被吓着了。

他们那种惊骇的目光,云倾月淡然收于眼底,心底也略有诧异。

本还以为她云倾月未死的消息早在宫中流传开来,其实却是不然,至少这些路过的宫奴们见着

她时会满面惊愕恐惧,犹如见了诈尸之人一般,由此可见,她云倾月‘死而复生’之事,并非在龙乾宫中广为流传,但如今她被这太监领着招摇而来,想必她未亡之事定要传开。

一路沉默,心思却是起伏不止,不曾有过片刻停息。

平阳公主的寝殿,宽大恢弘,株株腊梅开得正盛,冷香浮动,倒也是沁人心脾。

云倾月历来便知,平阳公主极受帝后溺爱,在整座皇宫里,她这寝殿除了比太子瑾的东宫要稍稍逊色半分外,却是比皇后寝宫还来得宽宏,更别提宫中那些妃嫔及其与皇子公主的寝殿了。

待随着太监在公主殿前站定,太监便极小心的在门外传唤,“公主,奴才已将安阳公主请来了。”

太监嗓音一落,殿中寂寂,并无半点回应。

云倾月候了片刻,目光朝那紧合的朱红殿门静凝,眉头也微微一蹙,然而,待那太监略微拘谨的准备再度出声传唤,殿中终于扬来一道略微尖细的嗓音,“公主说了,让安阳公主进来。”

太监这才释然,略微赔罪的朝云倾月望了望,随即伸手将殿门推开,朝云倾月恭敬道:“安阳公主,请。”

云倾月面色分毫不变,极为从容淡定的朝前迈步,待入得殿门,一股松神的檀香与暖气扑来,使得她微微一怔。

历来娇俏傲然的平阳公主,什么时候竟也会用松神的檀香了?在她的记忆力,平阳公主最是喜欢兰草香才是。

殿中寂寂,不远处的软榻上,安阳公主正侧身坐于榻上,似在独自下棋,而她身侧,则是立着一个太监。

眼见云倾月进来,那太监便朝云倾月望了望,但也未说话,仅是转身至不远处的圆桌泡茶。

云倾月按捺神色的朝平阳公主靠近,待站定在她身后,平阳公主出了声,“坐。”

云倾月眸色微动,上前在软榻坐定,随即目光微抬,隔着面前的矮桌朝平阳公主望去,只是待目光触及到平阳公主脸颊的刹那,她瞳孔却蓦地一缩,心底也措手不及的增了几许愕然。

这平阳公主的左脸,竟有条横亘的伤疤,狰狞得突兀而又刺眼。

“难看吧?呵。”平阳公主分毫不避讳云倾月的打量,自嘲出声。

云倾月将目光垂下,凝在矮桌上的棋盘,默了片刻,才道:“并非难看。”

平阳公主嗤笑,“许久不见,安阳竟也学会巧言令色了。”

“公主还是唤我名讳吧,安阳公主这几字,倾月受之不起。”云倾月缓道,说着,嗓音微微一低,又道:“公主的脸上不过仅有一条伤疤罢了,仅是略微突兀,但却并非太难看,倾月说的是实话。”

“好一个实话。只是我倒是比你运气差,你额头的新月胎记没了,也依旧是倾世佳人,而我安阳脸颊有伤疤,却成了各国皇子甚至是各家公子避讳之人,呵,如今你再说我脸上并非太难看,岂不是太过讽刺了?”

云倾月面色并无丝毫变化,抬眼再度凝上安阳公主的脸。

平阳公主瞅着她极淡的笑,“自我受伤,便无人敢这般直视于我,云倾月,你是想惹怒我吗?”

云倾月平静从容的道:“公主若当真想治倾月罪,便不会在倾月面前以‘我’自称,公主放下身段与倾月谈话,想必自是不会因倾月瞧了公主的脸便治罪于我。”

安阳公主怔了一下,随即嗤笑,“在外面磨练了几月,回来倒是不一样了。云倾月,你如今长本事,也长胆子了。”

云倾月深眼凝她,从容道:“公主刻意不将脸治好,刻意成为各国皇子与各家公子避讳之人,公主胆子也大。”

平阳公主脸色蓦地一变,但片刻却是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