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杨来,夹杂着半许淡淡的花香,气氛本是悠谧清和,舒适怡然,然而云倾月的心底却是蔓延着层层的复杂,处处交织,浓得似是全然化不开。

脸上的面纱也被风吹着稍稍扬起,待伸着指尖压贴在脸上,不料指腹触到了脸上的**,一时又是隐隐的锥痛。

她暗自压抑着疼痛,双臂抱膝的静坐,但失神片刻,才回神过来,修长的指尖开始执起棋子,独自对弈。

她的棋艺甚好,以前总有哥哥们及太子瑾的陪伴,是以从未独自下棋,此番自己对弈,倒是显得聊然无趣,反倒是目光被自己粗糙的手指吸引,只见自己此际的手指,早已不是以前那细腻白皙且养尊处优的手,此番手指皮肤格外粗糙,毫无光线,亦如她此际的面容一样,早非以前那倾城倾国的翼王府郡主。

物是人非。

不知是秋风隐隐有些发凉,还是心境变化之故,她再度想起了这四字,正当强行按捺着感慨的心绪,不料不远处又有来人。

淡阳当空,那两侧皆是花树的小径深处,逐渐行来几人,那走在最前的人乃名女子,一袭紫衣轻纱,青丝飞扬,身形曼妙,只是足下的步子却是格外的急。

不消片刻,那紫衣女子已是走近,她似是走得累,清秀的脸颊染着微红,呼吸也似乎急促,而她身后的两名粉衣双鬓的宫女,也呼吸不及,似是累得不轻。

云倾月静静观望,眸色微动,片刻已是恢复平寂。

纵是与这女子

仅有一面之缘,但她却清楚的记得她,这紫衣女子,正是今上午才见过的德欣公主。

忆起前不久在那廊檐之上远远听得德欣公主抽打宫女莫兰,耳光声脆响四溢,宫女莫兰的哭泣声凄厉婉转,一时间,她对这德欣公主委实另眼相看。

作风大派,放浪不羁,公众与慕祁依偎调笑,甚至随意抽打宫女,妒意入心,这等公主,委实是狼藉浅薄得很,分毫不若龙乾宫中那些公主们的惺惺作态,表面对你言笑如花,背地里却对你横刀放箭。

“郡王爷呢?”大抵是见云倾月一身宫装,德欣公主瞅了瞅寂寂苍凉的四周,最后将目光朝云倾月落来,挑着嗓子问。

嗓音落下后,她又将目光一直凝在她的面纱上,似是要将云倾月的面纱盯出一个洞,随后又忍不住问:“你戴着面纱做何?宫中婢女,纵是生得难看,也不可戴着面纱,你如今此举,可是想以面纱遮丑,以图迷惑郡王爷?”

云倾月眸色微闪,心底则是漫出了几许冷沉与讽刺。

这德欣公主痴迷慕祁倒是痴迷得紧,纵是她云倾月戴了面纱,这德欣公主也会往迷惑慕祁的方面想,不得不说,这种人一动情,委实是会将心上人视为天地,但也正因如此,往往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没头没脑,最后被别人吃死,泥足深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者,那慕祁的确不喜她,不是真心待她,不是吗?

心思刹那婉转开来,讽刺与冷沉之意也

再度深了半分,眼见那德欣公主略有不耐烦,云倾月才低低出声:“回公主的话,郡王爷正于殿中小憩。而奴婢戴着面纱也非是要迷惑郡王爷,而是因容颜甚是丑陋,郡王爷瞧着惊心,便让奴婢戴上,以图莫要污了他的眼。”

低沉缓慢的话,透着不曾掩饰的卑微,只是这脱口的语气却是不慢不紧,甚是从容。

德欣公主面上也漫出几许满意,只道:“既是郡王爷让你戴上,那你便戴上。你若真长成了鬼样子,吓着郡王爷倒是不好。”

嗓音一落,她转身速步朝长幽殿大门迈去,腰背挺得笔直,浑身上下仿佛透出了几许傲然之意。

云倾月暗自嗤笑,但眸色却是收敛得极好,她只是静静的观着那德欣公主,不多时,便见那德欣公主蓦地伸手要去推那朱红殿门,却也在同时间欣喜盈盈的扯着嗓子亲昵的唤:“祁哥哥!”

霎时,殿门被推得吱呀作响,然而待那殿门稍稍被打开,那德欣公主却是突然惊呼一声,随即身子急促的朝旁边一闪,刹那,一只瓷杯突然蹿了出来,险险挨着德欣公主的脸飞了出去,最后在地上碎成一片。

“公主!”德欣公主身后的两名婢女吓得脸色苍白,急急伸手扶住德欣公主。

而那德欣公主也瑟瑟发抖,目光呆滞,明显是吓得不轻。

正这时,一道懒散魅然的嗓音自殿门内响起:“德欣,怎是你?”

这话的语气稍稍带了几许诧异与懊恼,然而若是细

听,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几分戏谑与调侃。

只奈何那德欣公主吓得不轻,并未细听,待见慕祁自门内踏出,她眼圈一红,娇柔凄凄的望着他,颤着嗓音哭道:“祁哥哥,你方才怎对德欣……”

嗓音未落,她话锋却是一转,脸色语气都挑高了几分:“祁哥哥,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慕祁依然是一身白衣,他身子不若百里褚言那般单薄细瘦,此番穿着百里褚言的白袍子,倒是显得有些小,再加之衣襟微散,脖子及锁骨尽露,浪荡风韵之意甚浓,倒是吸人眼。

只是许是他方才当真在殿中小憩,此番被德欣公主打扰,眼中还存有几分睡醒后的迷蒙,而待见德欣红了眼,娇柔孱弱姿态尽显,他长臂一伸,自然而然的将德欣公主揽在了怀里,漫不经心的调笑:“方才还以为是丑婢打扰,是以下手重了点,若我知晓敲门的人是你,我便是砸了自己,也断然舍不得伤你分毫。”

懒散随意的几句话,却是恰到好处的带了几许令人深陷的蛊惑,德欣公主面上的悲戚之意果然全数荡然无存,随即只留得满心满眼的担忧起慕祁的脸,又问:“祁哥哥的脸怎么了?”

慕祁漫不经心的笑道:“不过是被野蜂蜇了一下罢了。”

嗓音一落,却也不欲就此多说,话锋一转:“去你殿里吧,这长幽殿倒是清冷得很,委实不如你殿中来得舒适。”

德欣公主忙点头,与慕祁一道前行,却又见慕祁一瘸

一拐,更是惊愕。

未待她将话问出口,慕祁几乎是将身上的大部分重量压在了德欣公主身上,只道:“不过是被被野蜂蜇后,又被突然窜出的野猫挠到了腿骨,德欣若是当真心疼,便好生扶着我,待到了你寝宫,你好生为我揉揉。”

德欣公主心疼得紧,道:“野猫?宫中森严,怎会有野猫乱蹿?”说着,脸色顿时一变:“可是太子皇兄的唐侍妾的猫?这宫中就她养猫!”

慕祁怔了一下,目光却是若有无意朝树下的云倾月瞥了一眼,随即懒散道:“这倒是不知。”

德欣却是笃定得很:“肯定是那猫。祁哥哥放心,那猫伤你腿骨,德欣定让那猫丧命。”

“德欣对我的好,我倒是心领了,只是不过是一只猫罢了,加之你又身为女子,这些残忍之事,还是莫要做了。不过,你若真心疼我的做了,到时候便将那猫烤了吧,听说烤猫肉好吃,我也想尝尝。”慕祁道,风流恣意尽显,然而流露出的话,却是吊儿郎当,连说出这般残忍的话,也能云淡风轻,懒散从容。

云倾月静坐在原地,心底嘈杂不定,待见慕祁再度若有无意的朝她望来,她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随即垂眸下来,兀自沉默。

慕祁此番并未再为难她,许是怀中软香温润,他只顾着与德欣公主调笑,那你侬我侬的话,委实露骨得紧,然而德欣公主却是格外喜欢受用,本是心疼阴郁的面容,霎时间布了灿然笑容,明亮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