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藏青的蚊帐,简单质朴,榻头,雕花缕缕,却不显繁杂。

这些是云倾月醒来时看到的场景。

此际,她正躺在一张质朴的榻上,正置身在一个灯火微微的屋内。

鼻尖充斥着隐隐檀香,松神怡心,她稍稍坐起身来,目光四顾,只见屋中摆设极为简单,一桌四椅,还有一张桌。

灯火微微里,那不远处的桌旁,一身素白衣袍的百里褚言正端然静坐,修长的指骨正握着一本,看得入神。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他目光从中挪开,朝她望来,霎时,那双墨黑的瞳孔微微一紧,随即便弯了眼,便她微微一笑。

他极快的放下了手中的,快步便她行来,待在她的榻边坐定,他目光锁着她的面容,低缓温和的问:“倾月可是休息好了?此际醒来,可想用膳?”

温和的嗓音,却让云倾月心底半冷。

谁都无法想象,百里褚言这温润如风的嗓音背后,究竟是怎样的深不可测,甚至是生杀予夺。

她可清楚的记得,他能银叶伤人,杀气腾腾,他能时而如谪仙,时而却如浑身煞气的魔。

“多谢褚言关心,倾月已是休息好了。”她按捺神色的朝他道了一句,嗓音一落,便要掀被下榻。

他极快的将她被褥按住,阻了她下榻之势,待云倾月深眼凝他,他才缓道:“夜里寒凉,倾月便莫要下榻了。你且等着,在下让人为你传膳。”

云倾月眸色微动,并未再挣扎,仅是转眸瞥了一眼不远处紧合的雕窗,低沉的问:“现在是何时辰了?”

“将近三更。”他答道。

云倾月眉头一皱,心生沉杂。

竟然一觉睡到了现在!

看来便是要归城,也得等了。这时候,帝都城的城门早已关闭,便是她要入城,也不得开了。

正这时,百里褚言也未再询问她是否用膳,反倒是稍稍起身出屋,立在门外似是对人吩咐了几句,随即掩门回来,顺势倒了杯茶水递在了云倾月面前。

云倾月垂眸朝那茶水扫了一眼,并未伸手来接,他的手在她面前僵持了片刻,才略微尴尬的将茶盏放置一边,低声道:“今日在下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话,可是让倾月生气了?”

云倾月目光微沉,待默了片刻,才从容淡道:“谈不上生气。萍水相逢,如今淡水之交,情意不曾浓厚,便也不气。”

说着,见他脸色微变,她又道:“再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褚言为了自己而算计倾月,倾月倒也能理解。亦如倾月对你,也不过是因你是凤澜皇子之故,想助你一步登天。从而为倾月所用。”

她未在有任何的拐弯抹角,亦是没必要。

百里褚言心思深沉通透,她的心思及举止,早已被他看透,而今,已是没了隐瞒的必要。

这话一出,她便淡漠观他。

百里褚言却是皱了眉,深黑的瞳孔再度一缩,里面似有风云变幻,然而片刻后,一切刹那归于宁静,无波无澜,犹如一汪沉沉的静水。

“倾月与在下相处这么久,就仅是为了利用在下吗?长幽殿的悉心照顾,也仅是为了敷衍在下吗?”半晌,他缓慢无波的出了声。

这话一出,见云倾月不言,他又缓道:“逃亡路上的一路扶持,长幽殿内的无微不至,倾月对在下,就未存半分真心?”

嗓音一落,他如墨的眼便静静的迎上了云倾月的。

云倾月却是挪开了目光,面上微有淡漠,只道:“以前一路逃亡,互相扶持,倾月的确对褚言真心,只可惜褚言却心有算计。长幽殿内,倾月对褚言的照料也不假,也乃真心,只是真心的不愿褚言出事,仅此而已。”

说着,深眼观他,笑得淡漠,“倾月与褚言初次相见,便觉褚言良善,倾月甚至还在想这世上怎会有褚言这般不染凡俗的人。呵,褚言倒是伪装得极好,骗了倾月,也骗过了世人。想必就连凤澜皇后与太子,甚至是凤澜皇上,也不知褚言本**?”

百里褚言脸色越发的变了几许,低道:“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之地,在下若不伪装,早已丧命。在下瞒了倾月,自是在下之过,倾月如今对在下淡漠甚至恼怒,在下皆无话可说,只是……”

话一到这儿,他嗓音顿住,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深邃复杂,甚至还隐隐有些紧然摇曳。

云倾月依旧是笑得淡然,平静淡漠的等着他的后话。

他沉默片刻,才低道:“只是,在下曾说过,此生之中,再无人对在下有倾月这般好了。在下今日决定对倾月坦明,甚至带倾月来这青竹别院,只为让倾月对在下消除隔阂,不要再互相猜疑。”

原来是想让她消除隔阂才决定坦明,原来是世上无人再如她这般对他好才开始想着补救。

只可惜,她已是不能信他,心底更是生了冷嗤,这百里褚言,究竟将她当成了什么?

正因为身边无人对他体贴入微,内心孤独寂寞,她云倾月正好对他关心陪伴,是以他便习惯了她,依赖上了她,也突然的发觉,其实没了他那心上人,有她云倾月陪伴在身边也不错,至少不会孤独寂冷,甚至在百无聊赖时,还能与她对弈或是抚琴?

不得不说,这百里褚言的心思,当真是太过伪劣!

越想越觉得心底发冷发嗤,这次,云倾月却未压制住心底的冷意,脸上溢出了刀锋冷色

她深眼锁着百里褚言,只道:“凭褚言如今的身份,只要一开口,便会有无数女人愿意服侍你,体贴你。是以,褚言也无须对倾月坦白什么了,更无须拿话来试探倾月什么了。倾月如今仅想对你说,你我如今,还是公事公办为好,倾月与世子爷助你登上大宝,那时候,倾月愿以这份辅佐之心及我龙乾翼王府的秘密,换你手中凤澜的兵权,你且放心,倾月不会让你凤澜之兵全数折毁,相反,倾月会壮大你凤澜,助你拓宽凤澜疆土。”

“倾月与在下之间,就仅剩这些可言了?”百里褚言半晌才问。

云倾月眸色微动,继续道:“褚言心思玲珑,自会猜到倾月方才之言并无完全。倾月也不恼你,倾月要你凤澜兵权,的确是为了替翼王府报仇。到时候龙乾皇族一灭,凤澜一统龙乾,那时,褚言能将龙乾纳入你凤澜疆土,于你而言,自是大利。”

“凤澜是否统一龙乾,在下并不在乎。”百里褚言低沉道。

云倾月强行按捺心底的起伏,“那褚言在乎什么?”

百里褚言眉头皱得更甚,低道:“若说,在下无须你算计奔波,也能替你报了血仇,如此,倾月与在下,可还能摒弃前嫌,回到以前?”

“褚言如今坦明,将一切戳破。便该知晓,你我如今连虚意逢迎都不可了,更别提回到过去。”

所谓的过去,也不过是虚意铸就起来罢了,而今什么都被戳破了,若再做戏,便不是那么回事了,这点,她都能看得透,他还在执着什么,亦或者又想算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