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选定下来是当天下午,乾元帝大手一挥,确实定了萧弘昀钦差主事,顺便就把裴令元这个礼部侍郎一起给定下了,跟谁都没有再商量。

反正这种事也是圣心裁定,旁人本就干预不了的。

至于刑部吏部甚至是礼部其他的人选,就交给各部自行择定,只要把名单拟定,呈送御前,乾元帝看过没有太大的问题,过几日钦差就可启程动身,往大名府而去。

长宁侯府中并没有因为此事而慌乱,一切都好似早在意料之中,只有萧弘昀那事儿算是意料之外。

裴令元到体明堂去陪着高老夫人说了好半天的话,才从体明堂辞出来。

出了门又要到崔氏那里去回话。

去的时候王曦月和裴清如姊妹都在。

崔氏见了他来,一时不免叹气,等他在官帽椅坐定下来,她摆了摆手,叹息声倒是收了回去:“老太太那里怎么说?”

裴令元始终温和:“祖母说这也是意料之中,更是情理之中,我是官家的臣,朝堂用人之际,官家指派,我得替官家分忧,叫我此去好好当差,不要辜负了官家信任。”

崔氏颔首说是:“老太太说的也是,

横竖官家金口玉言,大名府你是去定了,这也是早就想到的。

早上吏部的人在御前回话,你阿耶在旁边儿听着就不对。

人家早盯上你呢,也是揣摩着官家心意,早上在福宁殿,那是看着你阿耶在,不愿意得罪人。”

她一面说,自己又失笑摇了摇头:“官场上的这些人——”

有些话到底也不必说出口。

崔氏收了后话,裴令元果真也不接茬,她略想了想,才又嘱咐:“你这么大的人了,一向也很会照顾自己,出门办差也用不着我叮嘱你什么。

只是有一样,官家这次铁了心要平国公一同往赴大名坐镇,虽不必平国公在前冲锋陷阵,可这件差事办起来棘手,你心里也清楚,皇后那里怕是心里过不去,再加上国公爷长了这么大,怕也没出过这样的远门,此番一去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皇后娘娘那儿大抵悬心。

你既随行,倒不如与国公爷一同进宫,在皇后跟前也回个话,好叫她稍稍宽心。”

提起羊皇后,崔氏心里总觉着不舒服。

她从前与乾元帝是青梅竹马,如今弄成这样子,任凭谁想来,心里都该不舒服才对

只不过那是官家后宫,得算是天子家事,自然轮不到她做臣妇的指手画脚。

说到底,长宁侯府和披香殿关系更亲近。

也正是为了这一层,徐贵妃看他们从不大入眼。

崔氏把这些都放在心里衡量过的。

其实按照裴氏门楣来讲,这些事原不必插手,也可保几辈子的荣华富贵,然则如今不成。

等到将来兄弟阋墙那一日,夺嫡之争摆在台面上,大郎做了平国公这么多年的伴读,幼时又在披香殿养过几年,羊皇后看他百丈高。

长成后他又几次三番为中宫和平国公强出头。

当年参奏徐贵妃与永嘉郡王是如此,如今处处帮衬扶持更是如此。

是以势成水火之时,长宁侯府就算再向秉持中立,落在徐贵妃与永嘉郡王眼中,也没法保持中立,他们家早就是平国公的人了。

既然如此,对崔氏来说,现在避嫌反而没出息,也很没必要。

再怎么避,亲近就是亲近,人家可不会买这个账,倒像是他家怕了徐贵妃,怕了昭阳殿。

崔氏是话里有话,裴令元也听得出来,这才顺着裴氏方才的话一一应下来:“阿娘叮嘱的儿子

记下了,今日有些仓促,圣旨才派下来,国公爷那儿也要忙着收拾,只怕他接了这圣旨心中也有别的想头。

大约得到明日,等朝会散后,再往披香殿去给皇后请安。

国公爷在这上头一向很有分寸,从来也不疏远儿子,要去请安必是拉上儿子一起。

皇后娘娘跟前儿子自会回话,此番既随着国公爷一同往大名府去给官家办,差无论如何是要办得漂亮的,国公爷那儿儿子也会照顾妥当,会请皇后娘娘放心,不叫她在宫中担忧分神。”

“如此甚好,我说了你做事一向主意极大,心里也都门儿清,自不必我多交代什么,只有这一样与你说清了,你心里有数我也就放心了。”

崔氏听他那些话说来,便知他是个最明白不过的孩子,许多事情再不被人教诲。

其实她也是多心,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十月怀胎的艰辛摆在那儿,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操不完的心。

却总是忘了,早在数年之前,大郎就原用不着这些。

于是崔氏又转了话锋:“你倒不是头一次出远门,年幼时便离了家,在大名府

住了那几年。年岁长成官家器重,又召你回大名府当做了官。

这些年你自己在外头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只是这次出去办差,差事不易,家中一切你都不必挂心,只需在外将官家委派的差事办的妥当,回来好与官家交代,切勿在外挂念家里,若为此而分神,误了差事,可没法子同官家交代。

这案子错综复杂,只怕容不得有一星半点的纰漏,若真是出了纰漏,大约没法交差。

你自己也很清楚,朝野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盯着咱们裴氏一族,眼瞅着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你随行钦差,但凡有行差踏错之处,那些人必定咬死了不放,要在御前参你一本,最好是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这些话你阿耶大约也不愿与你多说,我啰嗦几句,你听进去,出了门挂在心上也就是了。”

其实家里面又有什么好挂心担忧的呢?这会儿说这些,话中所指也无非王曦月一个。

裴令元心思转过,下意识把目光投向王曦月,只是匆匆一眼便又把视线收了回来,暂且顺着崔氏的话应承下来,至于心中别的念头,只等启程之前再与崔氏回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