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姑母过身之后,林氏命人换上的?”

王曦月颔首应了一声是:“从前那些红梅,阿娘亲手照料过数年,可她过身后,我只能眼看着林氏命人拔掉那些梅树,换上了她所谓喜爱的矮竹。”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漫上嫌恶,再不肯多看那些矮竹一眼:“我本想着,林氏最看重无非身份地位,权势银钱。

如今我仗着表兄为我撑腰,夺了她扶正的资格,带走家中银钱,叫她这辈子都只能为妾为婢,来日也无权势可倚,更无银钱可挥霍,对她而言,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

生不如死。

裴令元却不会觉得她心狠。

只在心中感慨,也不知林氏从前如何磋磨她,在姑母过身的这些年里,都做过些什么,才叫小表妹恨成这幅模样。

王曦月抿了抿唇:“我说这些,也不怕表兄觉着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郎,更不怕你来日告诉外祖母与舅母……”

“不会。”

裴令元怕她多心,都没容她把话说完,第一次打断了她:“人活着,本该如此。有

仇报仇,有恩报恩。

知恩要图报,有仇不该忘。

即便是闺中女郎,我也从不认为养得以德报怨的性子就是好的。

任人揉搓欺侮,还只会一笑置之,泥人儿尚且有三分气性,那样的女郎,实没什么意思。”

王曦月意外看他。

裴令元冲她笑了下:“觉得我养在裴氏门楣,该养成那样迂腐的样子?等你回了侯府便知晓,家中姊妹,无一人是那般脾性。

端方持重是一回事,可从前祖父在世时,时常教导我们,护短,才是顶顶要紧的。

什么名门贵女,高门郎君,端方典雅都是做给别人看,而非要拿这四个字拘束着自己,难不成有人打到脸上来,我们还要再递一把剑上去吗?

没有那样的道理。

河东裴氏祖上以军功立家,本就不是读的清流门第,犯不上那样子。”

王曦月笑意也愈发浓郁,到后来,没忍住,掩着唇,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就当表兄说的都是真话,倘或回了侯府,所见不是如此,便要到外祖母面前告你的状去。”

裴令元说好,然后才又问她:“只是表妹,我方才与你所说,你果真考虑清楚了吗?

若你真能狠下心来,做此决断,此刻我便往河间府

衙去,叫知府带人上门来拿人了。”

王曦月还有自己的前程。

她从前过得凄惨,或许是阿娘在天之灵保佑,又或是老天见她实在可怜,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可不想跟这些人抱在一起,稀里糊涂的再过一辈子。

这世道对女郎本就要更苛刻些。

罪臣之女四个字压在她身上,就算有长宁侯府给她撑腰做主,她也难有什么好前程了。

王曦月咬着下唇,摇头说不:“我不愿与王氏一族共沉沦。所以得叫阿耶发卖了林氏,把她赶出家门。

先前她生了阿弟,阿耶高兴,在族谱上给她登了名。

现如今少不得要开祠堂,请出族谱,叫合族耆老做个见证,族谱除名,她仍是妾室,都用不着休不休,只管发卖出去,然后再拿了她到府衙去问罪,自然与忠敬伯府不相干的。

我阿娘嫁妆单子上那些御赐之物,以及太后亲赏的添箱物件,都是林氏擅自做主,瞒着祖母与阿耶变卖折现,贴补了林家的。

所以就算官府要连坐问罪,该问的也是林家之罪!”

她条理清晰,头脑清醒,最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裴令元眼底的欣赏更重:“好,此事便交给我处置,你不用出头去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