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复又合上,钱禾眨了眨眼,只觉手心漉漉全是汗。她掀被坐起,捏捏耳朵,又记起他的话,不禁心跳得更快,脸烧得更烫。

好容易才定下心神,她拍拍脸下床,换上自己的衣衫,唤青桃过来,说晚上想吃羊肉汤。

青桃道羊肉早市才有,时已过午,今晚怕是来不及,若要实在想吃,她去酒家买。

“鸽子有吗?”钱禾想了想又问,见青桃点头,遂让拿杜仲一起炖。

青桃应着,去了厨房,告知罗姨。罗姨听后,忽就笑了,一面收拾鸽子下瓦罐,一面让青桃快去肉铺买猪腰猪尾回来,若有乌鸡也要一只。

“都是硬菜呀,罗姨,大晚上的,会不会不消化?”青桃拿起菜篮,忍不住道。

“是给明日备的,快点儿啊。”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当鸽肉香气弥漫院中时,青桃来给房中掌灯,见钱禾坐在梳妆台前,拿着胭脂点唇,身上一套绛红妆花缎袄裙,整个人看上去,宛若一朵盛放的石榴花。

“真好看,夫人!”青桃走上前,细细打量,由衷赞赏,“以后可得多穿,红色很衬您!”

钱禾唯恐她下一句要问为何突然换衣,赶紧说今儿收拾衣柜,见这压箱底的,便拿来试试,不成想,倒还合身。

“鸽子汤已经好了,我先盛一碗您尝尝,如何?”青桃说着,把脂粉盒一个个归放整齐。

钱禾摇头,说等晚饭时再吃,毕竟那汤主要是给他备的,他不回来,她喝个什么劲啊。

然直到戌正,也不见人影。钱禾坐在榻上,掐着手心,极力压下胸中焦灼之气,他是一县之主,刚回来,自是有许多事要打理。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钱禾耳朵一动,腾地跳下榻,就听宋琪叩门,说公子被众人拦在宴席,一时不得回来,请夫人早些安置。

“席上都有什么人?”钱禾尽量平声道,她很是好奇,究是何人,好大的脸面,连知县都能绊住。

“各房胥吏,跟在县城居住的南竹镇人。”宋琪如实道,“他们实在热情,一再跟公子劝酒,还点了舞姬侍宴。”

闻言,钱禾咬紧了牙,贪杯伤身还误事,绝不能纵容。

“带路,我去看看。”

*

永淳县衙隔壁是一处馆舍,平时用来招接各位官员吏人,内中有一所花厅,甚是雅致宽敞,今晚的宴席就设在此处。只见弦乐袅袅,觥筹交错,端的是官民同乐。

这是工房裴勇的安排。之前,他们六房一直想给新任知县大人接风贺喜,可池舟坚持要等应全案结再说,谁知一案连一案,等应家事了,六房也物是人非。

今日中午见南竹镇人前来致谢大人,裴勇忽然心头一动,大人都上任快两个月了,再不贺喜,就要等年后了,于是顺水推舟,当先应下,后又通知各位同僚,人人皆是乐意,当即凑了份子,置办席面,礼房周竹不在,展晓替他交了份银。

此时十坛酒已去七八,众人还要劝杯,池舟按住酒盏,说不胜酒力,绝不能再饮。

“大人过谦了!您可是海量,今晚我等都想与您不醉不归。”一个舞姬笑着拿起酒壶,就要给池舟添杯。

忽闻屏风后砰的一声爆响,似乎什么家伙什倒了。

那舞姬给吓得一抖,回头见屏风后一道人影,遂娇声道:“何人如此不小心,惊扰大人可是罪过!还不快快叩头认罪!”

“池行之,你怎么说!”一个脆声响起。

闻言,众人皆是惊愣,居然敢直呼大人的表字,这人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池舟亦是一怔,抬头望过去,刚想开口,就听那人又道:“池行之,你还不起身!”

居然是她!她可真行!

池舟又惊又喜,随即对众人道:“本县尚有家事,需要料理,容我先行退席,各位还请畅饮尽兴。”

那舞姬张开臂膀,拦住池舟去路,大声道:“哪来的泼妇!好不知礼,敢在大人席上喧闹,该拶!”

“笑话!我管自家男人,天经地义!你让开,再敢放多言,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什么叫自家男人,难道是池夫人!

于是齐齐望向池舟。

池舟笑笑:“请容我退席,内子脾气甚大,我得听她的。”说罢,绕过那舞姬,步入屏风之后。

果然,她正气鼓鼓地立着,脚下倒着个绣凳。

看见池舟,钱禾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哎呦,夫人请息怒,手下留情,为夫不敢了!”池舟低声呼道,一面冲钱禾眨眨眼。

钱禾一愣,旋即会意,又踹了绣凳一脚,喝道:“少废话!回去抄经!”

“是,全听夫人安排!”

两人拉拉拽拽地离开,众人隔着屏风,看着大人那告饶的身影,心下十分痛惜,堂堂一县之主,居然唯夫人是听,听过惧内的,没见过这样的!

难怪县中人都传说,知县夫人丑得厉害,所以从不敢露面!今日一见,果是丑人多善妒!

*

转下花厅,宋琪引着两人从后门出去,谢飞早已带着两个镖师牵马等候。

钱禾刚要上自己的青花马,谁知池舟一把抱起她,放在了坐骑黑马上,他也上马!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