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玄真观,月色溶溶,银辉如水。

道观之中,青石庭院在月光下分外静谧,夜风习习,引得檐下挂着的铜铃发出细碎清音。

山间蛙鸣悠扬,与此起彼伏的虫唱交织成趣。

在观内一间位置偏僻,丝毫不起眼的禅房内,贾敬斜靠在床头之上,面色枯黄,气若游丝。

整个人仿佛老了数十岁一般,周身死气环绕,看上去已然命不久矣。

原本明亮的双眸已然不见风采,只剩下一片木然与黯淡。

“他已经出征了吗?”,贾敬虚弱的问道。

云邱子坐在床边,面色复杂,闻言点点头:“已然出发了。”

望着行将就木的老友,他叹息一声,道:“此去西域,路途遥远,他怕是不能回来见你最后一面了。”

“无妨……”,贾敬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自嘲道:“老夫本就是该死之人,他看与不看,都是一样。”

而后,他侧面望向云邱子,目光之中多有一抹悲色,唤道:

“明哲,老夫大限将至,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有些话,我还是要再与你说说。”

“恩侯但说无妨”,云邱子道。

贾敬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几乎以哀求的语气道:“明哲,老夫知道你早等得不耐烦了,可当下还不是时候。”

一听他提起这个,云邱子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贾敬看在眼里,叹道:“你心中一定在责怪老夫吧……”

云邱子神情立时激动异常,站起身来,朝着贾敬轻喝道:“我属实不知你在怕什么?”

“御林司三军战力之强,足以威慑四方,宫中禁军统领又是牛继宗,只需将事情原委告知太上皇,即可轻易将那篡逆之辈拿下,迎回太子血脉。”

“你前怕狼后怕虎,强令我等不得异动,可你瞧瞧,那篡逆之辈威信愈发高涨,待此番西域一战及北伐成功后,他便彻底无人可治,到那时才是一切都晚了。”

说着,他又恨恨道:“西宁郡王今日来信,又一次询问我们何时动手,我倒是能忍,他才是真正的不耐烦了……”

听到这个消息,贾敬面色愈发黯然,幽幽道:“你想过没有,他是太上皇正式禅位的皇帝,名正而言顺。”

“尔等无甚理由,贸然发动兵变,将太子血脉推至皇位,哪怕是有太上皇背,也定会使得天下人怀疑坐上皇位之人,是否真的是太子血脉。”

“到时宗室离心,朝堂威严不再,无力号令四方,天下动荡,涂炭生灵,这般场面,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便是太子在天之灵,他也定然不会同意尔等这般去做。”

听及此处,云邱子这才冷静了下来,坐回床上一言不发。

贾敬见似乎劝动了他,便又道:“江南大案,已然使得江南士林对其怨声载道,为了北伐,他又施以重税筹措物资,民间也多有不满。”

“我们无需着急,只要静待民间怨气升至顶点,再让西宁郡王将当年真相公开,借此将民间情绪引导至那篡逆个人身上,即可极大打击其威信。”

“此时西宁郡王在蜀中起事,以逼迫姿态请太上皇出面将他废掉,迎回太子血脉登基,如此名正言顺,方可将损失降至最低。”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云邱子烦闷的问道。

贾敬沉默了一番,道:“北伐开始前不久,便是个好时机。”

“还要再等一年……”,云邱子颇有些气急。

“二十年都等了,还怕等不了这最后一年?”,贾敬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