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春秀走远了,林西月才慢慢出府,鹊儿见林西月才离开一会儿,回来时就一副失神模样,自然紧问为什么,可鹊儿心眼太实,脑子也不太拐弯,说了也是白说。林西月想的认真便没太说话,鹊儿问了两句没回应,便讪讪坐到软座上安静了。

月华记在南街,与王府有些距离。昨夜下了点小雨,空气湿润清凉,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觉劳累。月华记在汴京的裁缝行业算是个中翘楚,虽然名气不大,但手艺却是一绝。再者其店铺所在的位置也较为偏僻,远离城中繁华地带,位处西街巷尾,来往的行人少,上一世林西月也是偶然间走进这家店子。

除了大门顶上一块镶金牌匾上写着‘月华记’三个鎏金大字外,再没有一点商铺的样子,位处冷清地带,规模更像是一处院子,不过院门前倒是总会停着三两只华贵的软轿,不知情的路人还只以为这是某家显贵的外院。

马车停到路边,鹊儿扶着林西月下来,再一次到这个地方,林西月心中不免唏嘘,上一世来的时候,是为了谆王给太后贺寿而准备的寿衣。一百种花式的寿字绣在明黄色的绸缎上,庄重而又大气,太后见了甚为欢喜,为此还特意宣召林西月进宫领赏。谆王因此得了太后几句赞赏,回到府里时还少见的到林西月屋里摆了宴,喝了酒。

林西月仰着头看的出神,鹊儿原不想打扰,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鹊儿觉得自己家这个王妃就像一个有着很长故事的人,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和想法,让人捉摸不定,就好像一坛子陈年的酒,不用打开只要微微闻一下,就能有那种莫名而又精准的认知。但从院门内走出来的几个衣饰华丽的贵妇人,看林西月愣愣站在门前便偏头轻笑着指指点点,似乎就像在看一个贫家女向往而又不敢踏进不属于自己幻想的地方一样,鹊儿忍不住拉林西月袖角。

回忆被打断,林西月看了眼鹊儿,只见她眉眼里满满都是不平和怒意,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竟被人嘲笑。目光对接上贵妇人们,林西月没有恼怒,反倒是微微一笑,气度自若,恍如天边白云,卷收自如。回头吩咐驾马的家丁守在院门外后,林西月带着鹊儿信步走进去,与贵妇们擦肩一瞬,贵妇们反倒有些惭愧,纷纷回头不再看她,另外起了话题,又是一番和乐融融的景象。

虽然院门口看上去极为冷清,但院门内专为接待客人而准备的阁楼里却摆设得极为精致,各色各样的绸缎制备的屏风、画障、灯笼以及帘幕等等,叫人目不暇接、惊叹不已。鹊儿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花样款式,动了心思,摸了摸兜里随身带的碎银子,挑准林西月和掌柜交谈的时机便溜进内阁去挑选缎子去了。林西月察觉到,但也没阻止。

秦王除了进宫时才穿华丽的宫服外,平日里都喜欢素淡又不失大气的长袍,简单的绣纹将长袍封边,最复杂的一套也不过是在雪白的绸缎上用淡淡反射着玄青色光辉的丝线勾勒了几叶竹纹,若不走近了看依旧如同没有一般。林西月仔细翻看了店内今年最盛行的花样,最后看中了一匹竹墨色的湘绣长衫,针织功夫不差,重要的是封边极为秀致,正是秦王素来喜欢的。向掌柜交代了秦王衣衫的尺寸后,林西月便到西侧间喝茶去,等鹊儿逛够了回来找自己。

大约一个时辰后,鹊儿从内阁里出来,撩开帘子便看到林西月闲适的坐在西侧间,林西月回头正好瞧见鹊儿,淡淡一笑,问:“可选好了?”鹊儿避开林西月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四处闪躲,略不好意思回:“看……看好了。”灵机一动,鹊儿忽然抬起头道:“鹊儿给王妃挑了匹最好看的,王爷见了一定喜欢。”

“哦?”林西月微微笑道,“原来是给本宫挑去了,那不知鹊儿花了多少银子,可还足够?若是差些,本宫倒是可以替你补上。”

虽然知道林西月是说笑的,但好歹没有当面揭穿,鹊儿忙拒绝道:“不……不用了。”偏头正好瞧了眼院门外,此时天色也不早了,鹊儿忙提醒道:“既然都选好了,咱们早些回去吧,晚上王妃不是还得进宫么?”

林西月笑着点点头。

院门外,驾车的家丁王叔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鞍子上,见到林西月过来,连忙跳下来行了礼,林西月点点头,王叔从马鞍子上拿下脚踏放到林西月跟前,鹊儿扶着林西月上马车。林西月才踩上脚踏,不经意瞥到王叔的脚,只见黑色鞋布边上还沾带着点点新泥。

联想到临出府门前春绣说的话,以及从英贵人那里分过来的丫鬟,林西月知道,她的行踪完全被英贵人掌控了。林西月楞了一下,随着鹊儿上了马车。只不过没有立即回府,而是让王叔将马车停到西街东侧的一片杨柳树下,这里僻静方便说事,但视野也宽阔,隔着一条环城河,面临着东街区一条繁华的小街道。

王叔四下看了眼,确定此处无人后有些奇怪,但并不过问,只安守本分,回头看着马车里,问:“王妃可需下马车?”

王府里头的人,谁没个外出见不方便见之人的时候,王叔在士族家待得久,自然都明白。这种地方最适合不过,但好像王妃约见的人并没有来。再者天色不早,早些回府自然是稳当些。

林西月没有让鹊儿撩起帘子,而是安安稳稳坐在马车里,沉声道:“王叔方才去哪里了?”

心头一紧,王叔没想到会被发现,自己已经很小心的擦掉了额头的热汗,更小心的隐藏起粗大的喘息,甚至装出了在马车上等了很久才会熬出来的无聊,怎么还会被识破?